刚睡熟的烟戚被惊醒,“怎么了?”
杏儿急得直哭,也问不出来,烟戚只好跟着她出去,哗哗大雨落地?,她裙摆鞋袜湿透,到了不常开?的那扇玄门?前,见清了杏儿诧异的缘由。
沈衿一袭暗黑戎服,发冠微歪,青丝散落,身高腿长半俯身才能强撑着长剑站住,胸前衣襟处被割破,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胳膊也受了伤,只是硬撑着站着。
他见到烟戚,手中长剑微移,往前走了一小步,紧紧盯着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话?,却“哇”呕出一口血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杏儿被吓得惊叫出声。
而烟戚捂住嘴,也被吓得不轻,她还?没见过他这么狼狈,总觉得出了大事,她大着胆子走上前,“你怎么了?”
沈衿丢掉手里的剑,往前走了好几步,沉甸甸地?倒在她身上,头埋在她肩窝。
烟戚被压得往后踉跄几步,失血过多,他的声音很轻,沙哑微颤:“好疼……戚戚,扶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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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路上随便遇到个受伤的呢, 烟戚都会多看两眼,更何况是他。
烟戚扶住他的腰,她力气着实不大, 用力也撑不住他, 反倒被他两只?手?臂紧紧揽着,她险些喘不上气, 又觉他身上湿冷。
“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烟戚本想让他松开点,但她还没说完, 沈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整个人都压她身?上, 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杏儿“诶呦”好几?声, 急得在烟戚旁边绕来绕去, 也不知该如何下手。烟戚不光疑惑沈衿怎么这样了,还纳闷跟着他的人去哪了。
她正想着,门口又来了一人,连子谦一身?宝蓝锦袍也湿淋淋地坠在身?上,肃容快步走近, 同烟戚颔首, 说了句, “冒犯。”
连子谦将沈衿拖起来, 雨夜无月周围过暗, 他背起沈衿时面上尴尬一闪而过,站直, 偏头同烟戚说话时依旧严肃:“娘娘,陛下伤重, 不能再挪动?,最好在此暂住, 娘娘可否指一落脚处?”
烟戚被杏儿扶着从地上起来,他若没了命朝中会乱先是不提,她的缠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是矫情等人,立刻拖起沾泥的裙角,“大人随我来。”
她在前带路,比杏儿走得都快,在此一月没出过几?次门,对宅子倒是熟悉,她住的是最高的阁楼,下方池旁廊庑内有三四间厢房,离得更近,她急推开一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杏儿从旁边拿过烛火,点起放在小桌上,只?能照亮屋内一角,烟戚便喊她再去取些过来。
沈衿被连子谦放在架子床上,他又问烟戚:“娘娘这处可有陛下能换的衣物?”
“我这儿没有,”烟戚说着,想起这从前是他兄长宅子,想来也会留有几?身?他或他兄长的旧衣,转身?去衣箱翻找:“我寻一下。”
几?年都没有人住,但宅院被打理?得极好,旧衣时不时拿出晾晒,烟戚在衣箱内找到一身?素白略旧的中衣。
那边的连子谦已经动?手?将沈衿的衣袍扯下,他卷着将破衣和弄湿的床铺拿走,又说:“御医还未至,臣手?重,还是由娘娘给陛下擦洗换衣吧。”
他语气太?过严肃,身?形比三年前更魁伟了些,说罢便避嫌离开。杏儿悄悄将帕子热水放在门口,喊一嗓子也麻溜走了,生怕这活儿落在她身?上,这小丫头不做一点吩咐外的活儿。
也没旁人,好歹是缠缠的爹,烟戚认命般过去,左手?拿着拧干的帕子,另一手?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寸长的伤口,似是利器划的,再深些就要入骨了。不再往出流血,但边缘翻起发白,更骇人。
烟戚看着都疼,她用湿帕子擦过伤口旁,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羞。再说两人本就做过夫妻,不然缠缠哪里来的,快擦过他胸前,到了腰腹旁,见到一道疤痕。
她愣住,沈衿那些封信写?的还是有用的,譬如?此刻,她便想起了“……忆戚戚于玉山之上,虽知尔身?,或将危及吾身?”
那时他知道她不怀好意,说着谎话,还是救了她。
恨他知晓一切的捉弄,但指尖触碰到不平整的疤痕,偏偏又想起他曾经对她的一点好来,被刺杀时他救了她,扔她在客栈也不是任由她死,留了杏仁保护她、给她过生辰,记得她想要的、以为她死了,如?她所愿和何家闹崩。
人啊,复杂死了,善与恶界限不明?,爱和恨纠缠不清。
恨又没法?恨到想让他去死,爱也无法?介怀从前。她学着村中姐妹们呸了一口自己?,拍了拍脸颊让她清醒些。他那么糟糕,难道忘记了么!
回过神?,她才发觉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他好像快死了,还想那些作甚!她快速给他擦过胸膛,腹下囫囵擦干,他裹上中衣,便推开门,“好了。”
在她给沈衿擦身?的这半刻,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小安子率先冲进?来,坐在榻边?*? 开始哭,一声声“陛下”喊得悲痛,陈御医背着药箱,对着烟戚一揖礼,快走过去。
不算大的屋内顿时挤得慌,烟戚自觉是无用人,便向门挪了脚,任由腥潮的雨水吹过微红的眼。
连子谦走近唤一声“娘娘”,烟戚侧过身?,微垂头。
他发觉烟戚不是无动?于衷,继而道:“陛下想出宫,明?日亲自送娘娘离开,在宫外遇刺,来人人多势众,臣未能及时救驾,实在无能。”
“何人如?此胆大?”烟戚不敢置信,此乃皇都,治安为何这么糟糕,还能探知沈衿踪迹?
连子谦一向说话干脆,此刻却?罕见地沉默片刻,才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家事牵扯太?多,方毕……前几?日陛下亲弟又被唐家寻回,二十年前的事翻出来重谈,如?今,想让陛下死的人有许多……”
“亲弟?”烟戚再次惊到,想着连子谦方才的话,是唐家找回来的,那和唐家脱不了关系。她曾经听说过,宁王妃的妹妹被何皇后引进?宫中,之后母子两人死在去玉山的路上。
她太?过惊讶,所以没注意到连子谦看她的古怪神?情,他微顿后又开口:“其实这人,听陛下说……娘娘也是识得的。”
“是谁?”烟戚不免好奇。
“娘娘!”小安子鬼哭狼嚎地喊了她一声,紧接着又喊:“娘娘!快些,陛下在喊您。”
他喊得像是皇上要殡天。
连子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瞬就又板起了脸,要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沈衿和他是君臣,但用友人两字也可形容。这事由沈衿亲口说,会比较有趣,就像当初罗娘娘和宁王世子的私情。这些无关朝政的私事,连子谦只?等着瞧热闹。
此刻,他往内比了比,成?了沈衿妹夫,勉强装出来几?分焦急,“娘娘快些去吧。”
看着烟戚往里赶的背影,他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站在门口望向天际雨幕,沉思旁事。
烟戚独自走进?去,小安子哭得满脸是泪,主动?站起身?,把离沈衿最近的位置给她留出来了。
她还远站着没动?,小安子又哭嚎着:“娘娘!陛下让您过去。”
烟戚被吵得只?好再走近些,看床上的沈衿紧闭双目,失血过多,整张脸如?冰透的玉,病态又苍白,紧闭着的眸没了傲慢锐气,无端破碎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