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衿坐在榻边,一手揽住烟戚,另一只受伤的手垂落,血迹干涸在手上?,指尖有凝固的血滴。
“无事,下去罢。”
他声音沉哑,目光涣散心不在焉,让陈御医想起了罗贵妃死讯传来时的模样,但……这也没死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内寂静无人后,沈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感受不到手掌的痛,满脑子?都是她自尽的模样。他走到刚到偏殿前察觉不对,她今日太过安静,连在扬州时见到他的怨也没了。
让他想起,她去皇陵前,似乎也是这样。
他此刻才知,让她此地离开?的不是太后和何韵,能杀死她的,也不是她们,是他。害她最深的,一直都是他。
缠缠留不住她,她不会因?为缠缠就呆在宫里。想来是恨极了他,也着实厌恶他,才会连孩子?都不要了。
曾经他还能将她离开?的事记到旁人身上?,此刻想起了何韵的话,是她受够了他,故意想死的。
雨停,夜将尽。
烟戚在暗色中?醒来,剧烈疼痛的手腕让她知道自己没死。
“烟戚……”他嘶哑着唤她,不再?以为能仗着她的心软,轻易回到从前,她柔软下已生出无尽的坚韧来。
她闭上?了眼,不想多说?。
沈衿双目无神,似乎在望着她发愣,注意着她微弱的呼吸起伏,低声妥协道:“我送你出宫……”
烟戚忽然能喘口气,太皇太后说?得对,他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所有私欲都用在她这,允过的话不做数。
看她一瞬松懈下来,却又不相信的样子?,沈衿心更痛,哀求道:“烟戚,怨我也好,恨也好,离开?……也好,只求你,不要再?寻死。”
她一向温软,所以不会怨毒地咒骂他,但不在乎他,才会连缠缠都不要。
“什么时候?”
他还希望她能心软,急切的询问让他心如刀割,转而无望,苦涩开?口:“……今早。”
晋江文学城vip章
时仍昏黑, 京中巷中已有摊贩挑着背篓早早出来。
因今日皇帝罢朝,贵人所居的巷中多了些马蹄声,是去而复返的大臣们, 没有白跑一趟的哀怨, 更多的只是担惊受怕。
皇帝登基五年有余,不好蛮武, 也不野心勃勃,除了对何家狠些, 算得上是位贤明勤勉的君主。多年来除了休沐日,只有三年前温嘉皇后过世时, 罢了十日朝, 待到再回来时, 就开?始清算何家。
众人皆反躬自问,想了想最终朝中风向,莫不是……唐家最近太鬼鬼祟祟了?
在宫中折了两个女儿确实惨,但毕竟算得上清贵世家,还?有个宁王妃在呢, 和?皇家姻亲也没断, 总在暗中搞些小动作让人搞不懂。
说不上是妄图谋朝篡位, 吃个小饭, 几家小聚是常事, 但天天这般,难免被皇帝盯上。是而, 此后肯搭理唐家的人更少了,生怕姓唐的一个想不开?, 连带着皇帝也疑心上他们。
城东今早格外热闹,这片儿达官贵人遍布, 出个门?都能碰上皇亲国戚。靠近皇城的地?界多是公主府,什么晋阳公主府、息妃从前生的女儿即德阳公主的府邸,德阳公主府没有晋阳大,但当时先帝爱重?此女,也是一等一的煊赫。
巷尾有处紧闭着门?的宅子,玄黑的双扇大门?,门?前有十阶梯,皆为水波纹的太湖石,阶旁种绣墩草,随风微微荡,古典雅致,只看一门?外,便好奇主人,可住在旁边的几位公主都不知?此地?主人为谁。
此门?为假,主人为避人耳目,在后另设了暗门?。内里多年只有仆从,这早却住进了人,才刚来不久的小丫鬟杏儿不免好奇,“婆婆,这处的主子到底是谁呀?怎么偷偷摸摸的。”
随后杏儿被打?了个脑瓜崩,“不该你打?听的少问,”年长在此做活多年的婆子随后又道:“是个待人和?善至极,在此不是见不得人……”
“只是他鲜少来,有时带着弟弟,训弟弟,有时带未婚妻来此,总归是个安详地?方,只可惜后来……”
“后来什么?”
“快去做活儿,给?娘子送衣。”
杏儿捧着托盘快跑走了,在此处做活没有刻薄的主子,工钱又 ????洺:????x??.x?? 高,新主子也和?善就好了。
角亭水榭错落有致,堂前廊庑挂竹木风铃,一砖一瓦皆古朴,庭前竹林清靓,嘉树美竹绕屋而生。
阁楼处,推开?那扇极大竹窗,窝在窗边榻上,半个院落的景色皆入眼帘,更见小池露荷,微风抚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一等一的养伤去处。
一女子挽半落的髻,素衣倚在窗边,左手垂落,腕间缠着厚厚一层软纱布,秋水眸望着池水。
杏儿喜欢好看的娘子,在门?口脆声喊着:“娘子!我来送寝衣。”
烟戚收回支在窗檐的右手,转望回来,嘴角弯起,面上露出个清浅的笑?,“多谢你了。”
杏儿喜滋滋地?进来,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娘子说话?,头一回还?是清早,那时娘子被一男子抱进来,应当是她夫君,径直到了林上最高处的阁,这是她平日负责清扫的地?方,遂在外战战兢兢地?候着。
那位大人微俯身,身形遮挡住娘子,声音暗哑,“烟戚,你安心住在此地?,无人打?扰,我会送缠缠来陪你。”
“……我伤好便走。”
大人顿了顿,知?她心思,又说:“这不是我的宅子,是我兄长……若他识得你,定?会喜你和?缠缠、责我。你无需顾虑,御医说你手上的伤,要养几月才能彻底好。不要因我,落下病根。”
娘子又不说话?了,大人耐心地?同?她低语许久,杏儿听得模糊,只听到许多缠不缠的,最后才得了一句应允。
定?是闹别扭了!杏儿想着多大点事,将寝衣托盘放在榻边小桌,见到娘子垂落的手又不这么想了。
她直勾勾地?瞅,烟戚注意到了,新换的药伤口处刺痛,血渗出软纱,洇湿一片,她下意识想回缩,怕吓到这个小丫头。
但杏儿面上流露出心疼,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娘子,这很疼吧?”
在宫中寡言慎行之人多,就连姚小妙看见烟戚的伤都不敢多说,只收拾着包裹麻溜跟来了,烟戚一愣,随后道:“还?好吧。”
“怎么会还?好呢?”杏儿有些气愤,“真没想到大人长得人模狗样,却对妻子动手。”
“那倒没有。不是他,是我自己?……伤到的。”烟戚认真解释,全然不知?她这副模样更像是为他开?脱,看得杏儿更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