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皇帝先前做过许多铺垫,众人知道陆奉身世有问题,最多觉得皇帝荤素不忌,睡了人不认账,涉及逝去陆国公?,这等?丑事,本以为一辈子见不得天日?。

谁知皇帝不仅承认了,还承认地大大方方。陆奉也根本不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谁都知道当年那场祸事,皇帝在动乱中失去了一个儿子,原来竟是陆国公?狸猫换太子。

陆国公?怎么?想的,英魂已逝,已无从考究。没有一个皇帝会拿自己的血脉开玩笑,武国公?和陈侯是当年随皇帝一路打到京城的将领,有他们佐证,陆奉皇子的身份板上钉钉,无人质疑。

皇帝做得漂亮,陆家养育了陆奉多年,皇家玉牒上,陆奉依然姓陆,但以国号“齐”为他敕封,享超品亲王爵位。皇恩浩荡,连当年的恭王都没有这般荣宠。

皇帝子嗣众多,除了还在上书房念书的皇子,光参政的王爷就有四?个,英王、敏王、闲王、敬王,

都不如“齐”来得尊贵,可偏偏最尊贵的“齐王”半路出家,他还不姓齐,姓“陆”。

帝王之心难以揣测,诸臣面上笑吟吟恭贺蛟龙归位,心底各有盘算。皇帝前段日?子风寒,养心殿宣了好?几回太医,朝臣也恍然惊觉,他们追随了大半辈子的天子,老?了。

皇帝英明神武,往前个十来年,区区风寒,哪儿用得着叫太医呢?

皇帝重子嗣,却轻女人,自他是幽州王起便没有正?经的王妃,登基多年,中宫后位空悬,太子未定。皇帝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日?选定继承人,可底下的臣子等?不及啊。

自古以来,这种事,站对位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站错位置,全族遭殃。不站队,不如趁早辞官,好?过将来任何一位登基,都得受排挤,无立锥之地。

能登上金銮殿的大臣,谁没有野心、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平静的水面下风起云涌,处在风口浪尖的陆奉倒是一派平静,看不出喜怒。皇帝今日?在文华殿设宴邀请群臣,陆奉换上了亲王的紫服蟒袍,侍立在帝王身侧。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臣相得。

皇帝喝得面红耳赤,宣画师将这副盛景描绘下来,宴席正?酣。

***

前朝发生的事,江婉柔此时?丝毫不知。她茫然地接过圣旨和王妃的翟服头冠,一回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眼中和她一样?震惊。

江婉柔:“……”

做了多年主母,江婉柔把颤抖的手掩在衣袖里,佯装镇定地上茶、打赏,如常送宣旨太监出门。皇帝看中陆奉,今天来陆府宣旨的是皇帝御前的禀笔太监,临走时?,他叹道:“得王妃娘娘这般贤内助,齐王好?福气。”

江婉柔心中诧异,心道这位公?公?还真敢说。从她嫁进来至今,哪一个不说是她高?攀陆奉?倒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

她低垂眉眼,回答得滴水不漏,“公?公?谬赞了,能嫁与王爷这般人中龙凤,才是妾身的福分?。”

先送走外人,江婉柔又安抚内人。好?在老?祖宗不在,说来也巧,前几日?下雪,老?人家在院中赏雪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老?祖宗身体硬朗,没出什么?大事,得卧床修养一段日?子。

江婉柔去伺候了两天,被老?祖宗凶巴巴地赶回来,道:“你?有男人有孩子,整日?和我一个老?婆子呆着作甚?去去,别让我拿扫帚赶你?。”

老?祖宗待她好?,江婉柔领这个情,如今忽逢变故,好?好?养大的大孙子,“刷”地一下没了,江婉柔心里都替老?人家难受。她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对春晖堂透露半句。

接着是两个妯娌,两人的眼睛跟灯笼似的,周若彤嘴笨,姚金玉可不是省油的灯,叽叽喳喳吵得她耳朵疼。姚金玉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不忘她那风流的夫君,嘴上亲亲热热叫着“长嫂”,道:“长嫂去皇家享受荣华富贵,可不要忘了我们妯娌们呀。”

江婉柔知道,她哪儿是叫她别忘了妯娌,是隐晦提点,让陆奉别忘记曾经的“兄弟”。

国公?府只有陆奉一人支撑门楣,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齐王”,二爷三爷都是不顶用的,陆府怎么?办?陆国公?的爵位,要传给谁呢?

……

江婉柔一个头两个大,她相信陆奉有安排,只是如今陆奉不在,她不敢轻易做出承诺。两个妯娌缠得紧,江婉柔暂时?还摆不出“王妃”的架子。相处几年,平时?偶有摩擦,但周、姚两人并非奸恶小人,几人赏花听?戏打牌,打趣说笑,也处出几分?感情。

将心比心,江婉柔明白她们的恐慌,连她心里,如今也是七上八下地,乱跳。

装傻充愣加柔声安抚,江婉柔终于把两个妯娌送走。回到锦光院,丫鬟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行礼。

夫人是个宽和大方的主子,如今成了王妃娘娘,身份更上一筹,她们想一直跟着她。

江婉柔揉了揉眉心,安抚道:“不用惊慌,暂且一切照旧。”

第68章 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她自顾灌下?一大盏凉茶,事情越多,越不能慌乱。江婉柔定定心神,叫翠珠拿来笔墨纸砚,把乱如麻线的诸事一条条捋清楚,拿不定主意的单独列出,问陆奉。

陆奉比预想中回来得早,天色将黑,外头传来熟悉的沉稳脚步声。江婉柔松了一口气,用压尺把宣纸压在桌案上,起身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陆奉晦暗的神色掩在明?灭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夫君?”

江婉柔试探着扯住他?的衣袖,忽觉手感有点不对劲儿,垂眸一看,紫衣蟒袍,金蛟腰带,裹在他?精壮的身躯上,显得威严愈重。

这样的陆奉有些陌生,好?似忽然回到初成?婚时,不苟言笑的陆家大爷,她那?会儿都不敢抬眼瞧他?。

江婉柔环住他?的腰身,为他?解开?腰带,一边扬声道?:“翠珠,把醒酒汤端上来。”

陆奉微抬下?颌,任由她为自己宽衣解带,道?:“我?没醉。”

他?虽不嗜酒,但曾在军营里历练过三年?,喝惯了最烈的烧刀子,宴席上的果酒,在他?眼里也就比白开?水强点儿。

江婉柔脱下?他?的外袍搭起来,笑道?:“知道?你酒量好?,酒喝多了,即使没醉,头疼也难受呢。”

他?回来的时候江婉柔正在写字,绕过紫檀木牡丹屏风,房间里被硕大的夜明?珠照的亮堂堂。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绸缎寝衣,如云的黑发?半挽,如同无数个?寻常的夜晚一样,笑盈盈望着他?。

那?一瞬间,陆奉心中冰雪消融,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似乎被这扇薄薄的房门隔绝在外。

他?微缓神色,一言不发?,任由江婉柔扯着手臂,坐在铺满猩红毛毡的梨花榻上。

猜到陆奉今日得喝酒,江婉柔早就命人煮好?了醒酒汤温着。不一会儿,翠珠手脚麻利地进来,后面还跟着三个?手端铜盆的小丫鬟。毋用多言,两个?小丫鬟在陆奉腿边跪下?,为他?脱靴洗脚。另一个?丫鬟用水打湿巾帕,江婉柔自然地接过,用眼神示意丫鬟退下?。

陆奉舒坦地微眯眼眸,不说话也不动作。江婉柔松了松他?的衣领,细致地给他?擦额头、眉毛,耳朵……然后捧起他?宽阔的大掌,一根根擦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地,江婉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奉睁眼,剑眉微挑,似在询问原因。江婉柔低着头,道?:“妾想起淮翊了。”

陆淮翊也有调皮的时候,小时候玩儿雪,弄得满身满脸脏污,江婉柔又?气又?心疼,也是这样让他?躺在榻上,一点点为他?擦身子。

淮翊很乖,小小的身板儿,让抬掌抬掌,让翻身翻身。如今陆奉雄健的身躯躺窄小的梨花榻上,两人天差地别,江婉柔竟生出了同一种?,近乎“怜爱”的情绪。

她怜爱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