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1)

我仰头去看,“可不,好多星星,这就是鹊桥么?”

“大抵就是吧。”

我痴痴的望着,晟风,不知现在,你是否也透过狭小的铁窗在看着,你有没有想我。

“别回隐尼庵了,那地方,鸟都嫌没油水不肯拉屎,今天过节,破例吧,陪我回程公馆待一会儿,十五年不吃肉,今天来一顿老火锅吧。”

我吐吐舌头,“才不,我是佛门弟子。”

“佛祖要你了么?哪个小尼姑还有头发啊?”

我气得瞪他,“不回!”

“不回别后悔啊,我可让你回去了。”

我刚走两步,又顿住,狐疑的看他,“后悔什么。”

他拿着我的篮子在空中抛着玩儿,“天机不可泄露,阿弥陀佛。”

我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合,他望着我笑,“鸢鸢,你高兴,我就高兴,所以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拉着我的手,我刚要抽回来,他忽然握得更紧,“再让我拉一次吧,过了今晚,再也不会了。”

他忽然这样伤感,我看着他的侧脸,他抬头看着天,“从来没想过,放开手,并将挚爱的女子送出去的滋味儿,到底怎么样,其实也不错,你在隐尼庵,好多不知道的,网络流行了一首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听了后,就惋惜,要是让我唱,肯定感动全国人。”

我眯着眼睛,头发被风一吹,都挡在眼前,我伸手去摘,他忽然顿住步子,无比温柔的为我捋着头发,“鸢鸢,你记住,罪赎得够了,佛祖尚且不忍心,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你却守了十五年,你看”

他伸手置在半空,上面点点雨珠,“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你瞧,苍天也哭了。”

卷五:孽缘歌长恨_番外:白唯贤篇

终于,九月十七日,冯锦生下了那个孩子,我背着她做了鉴定,的确是我的,四斤二两,一个女孩。

我站在育婴室的玻璃窗外面,静静的看着那个瘦弱粉嫩的一团,我笑了一声,敲了敲玻璃,她似乎感应到了,转头过来看我,给了我一个更加甜美的笑容。

那一瞬间,我蓦地有些恍惚,似乎鸢鸢又回来了,扬着小手对我说,“唯贤哥哥,你吃。”

我回想那场景,只得捂着心口,疼得愈发不能自已,我很想回头去看,在莞城重逢她时,怎么就没有深思,白鸢鸢,分明是拿我的姓氏,冠在了她的乳名上,我真是笨。

大抵苍天见我负了她十四年,不肯给我机会弥补吧,我那样伤她,强行占有了她,又在她面前,和冯锦亲密,我现在都不敢回想,那一幕幕,她看的时候有多么心疼。

现在怎样折磨我,似乎都是应该的。

我离开了育婴室,去了病房,冯锦躺在床上,她刚在护工的帮助下喝了一碗藕粉,她是剖腹产,为了排气,每天除了流食什么都不能吃,她早晨跟我说,出院让我带她吃西餐,我没有回应她,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拿到鉴定结果。

现在拿到了,我反而更沉重,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对她说,我只能给你钱,给不了你这颗心了。

我走进去,站在床尾,她看到了我,笑了笑,苍白的小脸让我看着很不是滋味儿,快生产的那两个月,我正没日没夜的去隐尼庵缠着鸢鸢,我只想她,冯锦也是忧郁成疾,人竟然没有胖反而瘦了一圈。

秘书将我草拟好的补偿协议拿进来,没有说话,我和她互相对视着,良久,她先开了口,“女儿给你。”

我心里一颤,原来她早就想到了,我没有再等什么,现在不忍,将来困住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一辈子,我点了一下头,秘书将那份协议递给他,“白总分出一千万给冯小姐作为补偿,每年春节和儿童节,也就是将近半年一个周期,冯小姐可以来看看女儿,这是白总能做到的最后的一点事。”

冯锦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

我说了一声,你好好休息,便转身要离开,她忽然又出声叫住了我,“唯贤,就当最后问我给我一句真话吧,我只想知道,你当初爱我,是否只因为鸢鸢的缘故。”

我当时不忍告诉她真话,可我也不能骗她,感情这样的事,似乎拖得越久越麻烦,在你根本不能许诺她未来,就不要给她留下一点希望,我也不忍她才二十五岁,就因为我对男人都毁了心肠。

我顿住步子,深深吸了口气,“曾经,我因失去了鸢鸢,万念俱灰,幸而遇到你,温柔良善,和她幼年一样纯真,你眉眼间都像她,也是喜欢穿鲜嫩颜色的衣服,同样一头乌黑的长发,我便觉得找到了慰藉,冯锦,若说我是否真的因你这个人而爱过,也许不曾,我是悔悟得太晚,如果能早一些,我们也许都不会到了最后困顿的地步,这是我的错,我欠你的,以后有需要,除了这点补偿,我会尽力帮你。”

我没有回头看她,我隐约听到了身后她的哭声,在她控制不住要放声之前,我便逃开了。

我是个懦弱而混蛋的男人,我宁愿这样想,可我辜负了鸢鸢十四年,我唯有用我一生去还,我也想让她知道,权晟风能深情至此,我也并非凉薄无义。

之后,我用了十五年的光阴,去守候她,守候了五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总是距我于千里之外,我每个夜晚都在隐尼庵的台阶外面,点着一盏很小很弱的小桔灯,听着梧桐树上落宿的鸟儿鸣着,直到她那间禅房的灯终于闭了,我才肯失兴的离开,可每一步又迈得万分艰难。

后来,守着她入睡就成了我每晚要做的事,似乎看着她禅房里的灯,在这仓促茫茫的人世间,就觉得倍感温暖安心。

鸢鸢从来不知道我一直就在阜城住着,每个早晨送去豆浆和面包,或者米粥和油花饼儿,我怕她不吃,就托了那里的一个尼姑,说是她每日清晨去赶早集市为她买回来的,我看着她日渐消瘦,总觉得心都发寒,我在想,是否曾经,在找不到我的那十四年里,她也是这样煎熬着,如果是,我更恨自己,如果不是,我不知自己多么羡慕权晟风,他能让鸢鸢连命都顾不上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恨谁。

她用十四年最美好的光阴等待我,又用了最漫长的十五年光阴等待他,这两段等待都是没有结果的,她却不肯放开,我不知该笑她是痴还是傻,我们都是红尘中的人,皆逃不过儿女情长,我掉进了她的路里迷得不知回头往哪里走,她亦是掉进了他的路里,根本没想过回头。

我接连许了许多次,多到我都记不清了,那日终于打动了她,她肯出来见我,我望着她穿那一身青素的道袍,还有手上捧着的那串佛珠,我觉得心都在隐隐作痛,她见我笑着,依旧明媚艳丽如昔年,纵然素颜无粉黛,却还是颠倒终生的容颜,我曾就爱极了她,大抵初见那一面,我就料到了,是我自己没有留住,我不怪她此时对我薄情。

“唯贤哥哥,你找我做什么。”

“八年了,还不肯放开么。”

她坐在台阶上,笑着摇头,“从未想过放开,何来多少年。”

她仰头托腮看着天空,我也顺着她望,隐尼庵的苍穹的确湛蓝许多,比别的地方要空旷深邃,蓝得似乎是被水洗过一样,我跟着他坐下来,数了数岁月,她二十九岁了,我也四十岁了,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唯贤哥哥,还不找个妻子帮你打理日子啊,你说你现在过得,那么多钱,守着个女儿,到底也寂寞。”

我心里被她问得一酸,“我想要的女人,不肯予我,我便不要谁了。”

世间女子千千万,我见过太多,与我擦肩而过的,陪我曾风花雪月的,我唯独痴痴了她,莫说用八年,即便到了我八十岁,我这颗心,也再不爱上别人了。

她并不再跟我说话了,而是沉默着站起身,轻轻推开了禅房的门,悄无声息的关上。

我坐在那里,待了良久,她再没有出来,直到寂静温暖的黄昏笼罩了整座空荡的隐尼庵,那些尼姑都望着我,有一个过来对我说,“施主,不方便。”

我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向她们说了声抱歉叨扰,就离开了。

我离开了隐尼庵,做了一件连我都惊讶的事,我用了我几乎一半的家财,疏通了许多关系,为权晟风请了一个最好的律师,进行了翻案,几经波折,大约前后都算上,也有半年,他的案子终于又一次进行改判,从无期徒刑减到了有期十五年,我坐在法庭的旁听席上,听到这个结果,欣慰得险些掉下眼泪,我是个男儿,我和他都已是中年了,鬓角的白发渐渐爬得越来越多,我曾想,如果我没有这样做,到最后的最后,鸢鸢会不会选择我,我这辈子,都自私惯了,我只想无私一回,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权晟风出来了,他一定会找她,我不愿看他们一个在监狱到死,一个在隐尼庵孤独终老,我也做件善事,给自己对鸢鸢的伤害,赎一次罪。

二零一四年的七夕早晨,权晟风出来了,我带着女儿去监狱门口接他,他老了许多,算算日子,五十三岁了,而我也四十七了,都是半百的年纪,我看着他头发的斑白和脸上有些多的皱纹,觉得心里很凉很空,我可是见证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现在见了,只觉人生萧条。

女儿走过去,拘谨得抱着他,喊了一声大伯,他笑了笑,弯腰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儿说,叫鸯鸯,他愣了一下,沉吟出来,“鸯鸯,便是鸳鸯。唯贤,你对鸢鸢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