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根据声音,模糊地猜想。母亲的声音情绪没消停过,处着高压的激动。段易沐则一言不发,沉默刺得母亲加重悲愤,肉体的拍打音很是大声。
接着灯亮了,应该是父亲来了,他本性畏惧的另一位年长男性。段安心跳频率快得有些痛,几欲要跳破他的心口。
下面的发展出乎意外。他可以肯定的是,父亲殴打了段易沐。不是他们俩平时的近乎狎昵,而是实打实的虐待。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段易沐的头部磕到地板,床头柜倒翻的哄塌,台灯拿起扯断电线,脚踹到身体的响动。
唯有母亲的惊叫和啼哭,夹杂着“别这样”“太重了”“求求你”几句泪言。
那可怕的现场转换是比电影的要直击万分。段安乌龟藏壳地蜷跪着,大气不喘。
后面的事情他就没了下文,时间也仿佛过去了一天一夜那么漫长。
最后的记忆是母亲掀开了他的被子,轻柔颤抖地抱住了他。[篼虰]
(二十八)
今夜月亮不会熄灭,你我也不会入眠。
谁言道,母爱无界。孩子是她尽力尽心怀了十月,忍着巨大痛苦和未来可能落下病根的风险生下来的,无论是段易沐还是段安,与她有着难以割舍的羁绊,不是简简单单说一两句就跳过的了。
相比,父亲可就无情冷血许多。他给与的仅有受孕的精子,但和大多数男人较之,是少有难得全力以赴会参与其中的角色。要说他无半点父爱?那也不对。段易沐遭段老夫人带走时,段父可以说是罕见和她大吵一场。
他最后的妥协,无非是为人子的愚孝,还有自小熏染的,对诅咒的尊重。
段安的尿布他也没少换,喝下的精罐奶他还教过段易沐怎么去按比例冲调。第一完美父亲,不敢当,可他绝不是坏父亲。
哪是那么容易,上下嘴唇一碰就当得了好父母的?
从出生,段家两个孩子就在起跑线赢了许多人,受的教育,吃穿用度,花费支出,物质未曾缺席。关于爱,段安有次看电影,迷恋上里边场景的宜人,吵着要去。段父特地推掉了会议,包下了当时的拍摄取景地,带着他就飞去玩了一个月;段易沐讲究挑剔,某些方面龟毛要死。他想要一套名家的手绘绝版书,也不管多难买到,和段父挑明了这是他的生日礼物,只在乎自己得偿所愿。
全部满足了,只要要求合理,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他们弄来了。因为他的教育里,总是被父母压抑自己的想要。他不许想要,只得自己争取。这样的理念给他的思想性格有利有害,可于童年的孩童,代表了不开心和大压力。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开开心心,如果有能力,他会把能力培养发挥最大;如果没能力,他会给他留下足够他舒服过完一生的钱财。
但是,这里面,绝无有容许兄弟相奸的剧情。
小时候他有调皮的表现,母亲会拿特制的藤条抽他的后背和小腿。伤疤不重,疼到钻心。要是他胡闹不吃饭,父亲会直接把他从高脚椅推下来,然后把他关到杂物间,面壁思过。
长大了,他不想那么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小孩。
终是难逃重蹈覆辙。当发现事实,他的拳头和巴掌已经挥向了他的大儿子。
心爱的妻子见他下手得那么重,哭得花容失色,力气又比不上他,拦都不会拦,睁睁看他把青年揍得鼻血滋流,那张比当红女星还瞩目万分的脸糊满淤印。
“别打了!别打了!”
女人的母性发作,小小的娇躯一把甩开他,抱住跪趴在地上的儿子尖声恸泣。
暴戾的脾性勉勉收回,段父扶着楼梯的红木扶手,眼前一片噪黑。
他生得魁梧,上了年纪肌肉没保持得那么好,可力道大得也不是段易沐承受得了的。一巴掌扇过去,血流下来止都止不住。段安的小夜灯被他拿来当成顺手的工具,将段易沐的额头砸出一个大肿包,右眼险些遭殃。
刚刚全程中,段易沐始终是沉默的。像是罪无可赦的犯人,面对确凿的证据,供认不讳的放弃。不管是被揪着长发摔到地上,还是被掐着脖子拖到房间外,连呼吸都是悄悄的,和死了一般。
段母捧着儿子惨不忍睹的脸,心绞着缩紧,两手沾了冰凉的血,吓怕得完全没有平日段家主母的样子。她不敢动段易沐,总觉得他全身似骨折了的脆弱。
“您、出气了吗?”气若游丝,段易沐一开口,血就从齿缝流下。他本来嘴唇就偏红,现在这副样似食过活人的可怕。那个包紫肿得要把眼睛遮住,可他的眼神平静无波,能激怒每个和他对视的人。
“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段母被他说一个字就流一点血刺得眼红,她又气又伤,卑微地哀求,“乖乖,小沐,不要再说了,妈妈带你去医院,你别说话了!求求你,妈妈知道的,没关系的……”
段易沐不理她,眼睛直视着父亲。
段父的手背绷起,压下手痒要掴他的冲动,没感情地问:“你知道错了吗?”
他的长子困难地偏过头,朝妻子笑了笑:“噢,妈妈,不是安安的错……”
“不是!不是!不是安安的错!妈妈,妈妈不会怪安安的。”段母想到小儿子,眼泪簌簌掉下,眼皮和核桃一样大,没几条皱纹的小脸也显老态。“妈妈也不怪你,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有看好你们……你现在先休息,妈妈叫救护车,好吗?”
听到她自欺欺人的言论,段易沐微不可见地摇头。他以极小的角度转回头,重新面向父亲。
“我没错。”
“段易沐!”女人的哭腔没影响到他的坚定。
“我、没错,我爱他,我有什么错。”
左侧的牙可能是被打松了,说话时能感受到它们摇晃的根基。
“我比你们都爱他,我才是,陪他,我……”
没等他说完,段父走上前,抓着妻子的手臂将她拉起到身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下,一脚踢得青年翻滚下楼。⑨一5868③③一豆豆ding
(二十九)
段安因母亲的惊叫而大吓一跳,他越发缩着头,少氧的条件令他肥庸的脸满是汗珠。
为什么妈妈喊得那样凄惨?
一个不确定的念头盘旋,是段易沐出事了吗?
青年像是野兽王子城堡里的玫瑰,凋零的花瓣残破地掉地,眼看就一动不动,死去般伏趴在楼下。
无法相信丈夫的狠心,段母在一挣脱束缚,难以自控地甩了爱人一巴掌。她留长涂色的指甲无意割开了流血的小口子,当然和段易沐的出血量相比,不值一提。
“……那是你儿子!”
“畜生”两个字咬牙吞回去,段母哭得凶极了,和面对雄鹰的母鸡似的,恶煞地护着她的孩子。
段父脸挨扇偏,他拉着欲奔下楼的妻子向后推,声音透着不近人情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