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闲璋抬手为他抚平肩膀上的褶皱,“这么多年在他们两个周边冷眼旁观,恩爱也好冷落也罢,老二跟他结了夫妻,哪怕反目也要结仇结到同一块墓穴里,你果真半点不介意,不恼火,我敬佩你。但是,我不信。否则,今天又何必跟我弯弯绕绕?你也有鬼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哪里?”

赢了博弈,他舒畅了,句句诛心,却好似闲谈般自在,实乃得胜者趾高气昂。柏淑美哀军败绩,他再无法反驳,只能用视线化刀剜向太得意忘形的柏闲璋。

他心念电转,忽然福至心灵,都是姓柏的,骨子里淌着同出一源的血,柏闲璋句句拿他奚落,拿柏兰冈作添头,却唯独不提他柏闲璋自己焉知,他心里不终日芥蒂他们的旧情?否则,当时为何手里压着他的资料,久久不表?柏淑美于是也摸了好牌,重新拥回他的傲慢:“我跟他怎么样,干卿底事?你句句不离我,到底说我呢,还是你自己?翻我的档案,找人查我,查到多少?有没有见过我跟他那些照片?就算没有图像,一两行字也足够刺进你心里了吧?明知我跟他渊源流长,还生不出半点芥蒂,别以为我不懂你果然那么大方,那么潇洒,你就不叫柏闲璋。”

如柏淑美所料,他这番话里恶意似针,针针见血,柏闲璋的神色随着他的攻击由晴转阴,阴翳层叠笼罩,柏淑美愈发抒了胸臆。

这回轮到他面上翘起胜利的微笑,反手拍上柏闲璋的脸方才柏闲璋有多肆无忌惮,他全数奉还。“别跟我争这点口舌之利,没出息。有本事,等老二捞出来先,你当着他的面放今天的屁。”

柏闲璋阴鸷地目送柏淑美上楼,可惜,那根讨厌的刺非但没拔出来,更在他的郁愤上泼了一瓢油。

哔啵作响的火,越烧越旺。

作者的话:写多少更多少,剩下的什么时候写完了再补吧。

一些奉哥看老公,和小学鸡吵架(

85下半截

家宅安宁与否暂且不谈,天不亮柏千乐便驱车奔赴他的战场检点了码头和园区的存货,他收到警报有人要趁火打劫工人们保了一半,剩下的损失由他代替柏兰冈出面跟保险公司交涉;各方里有些人看柏家现在一滩浑水,他这个新来的话事人脸皮又嫩,便起了欺生的坏心,柏千乐提防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寸土不让,辛苦得很。才处理完这边的事,那厢柏闲璋的副官通知他文书批复了,他赶忙回军部取,柏闲璋的大秘亲自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臂膀,送到电梯口时,低声感叹:大校拿到这份文件,不容易。

柏千乐知道他话里未尽的悲哀。他是柏闲璋的办公室主任,辅佐柏闲璋多年,柏闲璋煌煌功勋背面,少说有他一半功劳心腹如此,他必然清楚一些不可言说的内幕。柏闲璋自己都身陷囹圄,还要为柏兰冈奔走薄薄的一份提调令,焉知他又割舍了多少利益,做了多少妥协?他按下不表,柏千乐便不多问。轻飘飘的几页纸,夹在手里仿佛没有质量,背后的牵制却重逾千斤。

他车了文件去到柏兰冈接受留置的酒店公检法系统的招待所,红木包边的白墙、狭窄的楼道,四平八稳的前台,一切都是过去的公家制式。表明来意,当然受到盘问和阻拦,柏千乐连连质问:“柏兰冈是我军正团级干部,军委授衔的中校,你们地方有什么资格私自扣押军部骨干?!我今天代表军部,质疑你们的执法程序是否依法依规,这是探视令,明天我就会向军内检察院正式提出诉讼。”

他冷冷地撂下赫然盖着军部红章的纸页,他声威气壮,那几位地方监委互相对视,脸上俱是一片理亏的讪色,有人瞪了他一眼,转身电话汇报去了。柏千乐高昂下颌,他一身军装,肩章上的星、胸章上的资历条都是他的威严。他身量高,肩背阔,昂首挺胸地肃立,明明是孤身入局,偏让他有了以一敌万的凛凛气魄。加上他刻意冷落,便很有一种目中无人的跋扈,那几位地方上的看守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部队的人,走到哪都是这幅面孔,碰上只能自认倒霉。

“千乐。”

许是他们的争执传透了白墙,许久听不见这声呼唤,柏千乐心里发酸,直接上前拧转门把。条件简陋不提,男人的形容简直令柏千乐说不出话悲酸之下,愤怒暴起,他也顾不上合规与否,狠狠一拍门板将人都挡在门外。他面目憎得可怖:“二伯,他们对你用私刑了,是不是?!”

柏兰冈终于得以喘息片刻他抹了把脸,深深叹气,“他们好不容易抓到我,怎么可能不用点手段不用考虑我,千乐,你只管说,外面情况怎么样?”

傍晚带着悲愤一路疾驰,柏千乐甚至来不及开下地库,他的车轮碾过草堆,一脚踩下刹车猛然熄火,突兀漫长且刺耳的制动声吓到了在廊下百无聊赖的看守。他才不管,钥匙向门厅值班的佣人一甩,“帮我停车。”他如此火光,实在罕有,楼梯传来脚步声,“怎么回事?”

柏千乐抬眼望去,柏闲璋领在前,皱眉发问。奉星如错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见他神情阴鸷,也是一怔。

“你去看老二,怎么样?”

“二伯很不好,被他们用私刑了。”他回答完柏闲璋,视线瞥向奉星如。果然,奉星如的神色仿佛凝定了一般,立刻看来,急急追问:“他们对二少爷用了什么手段?”

他的口吻其实蛮严厉,沉甸甸地压着他的牵挂和忧心。他补充说:“我在猎鹰受过训,也跟国际警署合作过,知道那些腌臜手段。只要他们有心挟私报复,兰冈他绝不会好过。”

柏闲璋摆了摆手,“换个地方说。”对奉星如,倒是安抚一般:“捞不出老二,我们也是干着急。等老五回来让他出对策,他干审讯,他最熟。”

他给奉星如下定心丸:“我已经再跟军部争取,明天后天能提老二出来军部自己审尽量让他回趟家,在家里,总不至于还受什么委屈。”

作者的话:老婆们,小鸡微博被禁言了(原因不明),今天第四天,什么时候解禁也不知道,好想你们啊

今天就是太想跟你们聊天了所以水了一点点,老公不中用呜呜呜

86待补全

柏闲璋领在前,柏千乐在奉星如身后落下一阶。匆匆几句话事,柏千乐眉间的阴翳重得煞人,像水波上低空掠走的冷风,奉星如不免回头,多看看他。柏千乐似有所感,在进门之前,他沉默地停在奉星如身后,这是一种等待的恭顺。柳絮飘落在涟漪上,奉星如拍了拍他的臂膀:“我知道时候艰难,但是,千乐,你现在像把拉满的弓,太紧了。”

柏千乐嘴边努了努,他似乎不太认同,但无可辩解,他只好苦笑,连苦涩都很浮动。奉星如不再多言,他捡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离柏千乐不近,离那个男人更远。柏闲璋为他们都斟上茶,看着奉星如一路入内到落座,心里漫开些讽刺。言语或许矫饰,肢体的表达一向比言辞忠诚。

“千乐,你把见到老二的情形,从头说。”

柏千乐叙述不久,楼下传来急促的喇叭声,杂乱的脚步、叱骂、顶撞、劝和声骤然高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柏闲璋抬腕,捞起袖笼看了看表,了然:“是五。他今天回军部。”

他抓起电话,听筒靠在耳边,吩咐:“说给五爷,就说我们在西边的小书房。”

佣人很老练,他的听筒挂下不久,便有人端来加蒸的点心,连茶水都换新。柏淑美人影未至,已听得他在墙外吩咐这那。

“五爷,准备晚饭吗?”

“可以,传菜单上来,这些都撤走。现下厨房预备了多少?”

他们等了一等,等柏淑美敲定了要什么汤,什么饭,是鸡是鸭是鱼还是羊,糖水药膳种种零碎之后,门外话音方才停定。

“怎么不换件衫先?”

柏淑美一身军装未脱,金扣胸章领花……该有的一样不缺,巴掌宽的武装带勒出腰身,他那抔很出格的长发也用黑色发绳束得规规矩矩。这身行头在外面亮相那是很威风的,但放在家里,确实拘束他自己,他们平日到家,都是先换衣服的。是以柏闲璋有此一问。

柏淑美挥了挥手,“老二要紧,我不差这几分钟。现在怎么样?”

柏千乐简略概括,他听到柏兰冈受了刑讯一节,眉心微微翕动,是对暴力的隐忍克制果然如柏闲璋所言,他久浸于此道,已经成惯常了。奉星如别开眼,垂向茶水他不知道,柏淑美捕捉到他目光陡然后撤,视线立刻向他追来。

在柏闲璋察觉有异之前,他不动声色收回了审视。他或许能猜测奉星如此刻的心态:他们当中,有谁能未卜先知,他们这一对旧爱,一个奔赴过血与恨的死生绝境,一个与暴力妥协,最终在世间最阴暗的角落里沦陷,磨碎自己,泯灭自己,自我的人格再生根的时候,彼此最初的模样早已在相隔迢迢的岁月里漫漶不清。

或许唯一算得上共通的地方,便是他们都在漫长的地狱里见过最丑陋、扭曲、疯狂的人性。见过人性深处纯粹的恶,他们都不再信奉善良。

因此,他们的思路倒是不意外的一致同样的话,由不同人来说,效果是不一样的。奉星如深知人心势利,从前在柏家因为这势利受了许多漠视和冷眼,虽然如今柏家人对他的态度尊重了许多,但他已经习惯敏缄默讷言。

该说柏淑美业务纯熟吗?当柏千乐的陈述结束,他便点出了关窍如拨云见雾,那些人用了某某手段,是哪个地方哪个出身最爱用的;也间接表明了一天追索的线路,上峰是谁,下属是谁,逆流追溯,这又是相承的哪一个山头派系。还有应对的办法恐怕全军找不出几个高级干部比柏淑美更能掌控刑狱,虽则系统有别,但他们未必就要自缚手脚。他告诉柏千乐,柏千乐明日便会带着他的计策再去探视柏兰冈。

楼下摆好饭时,奉星如与柏千乐来到餐厅,发觉身后脚步迟迟,他回身稍稍展眼,只见柏淑美跟柏闲璋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半下台阶,他们都向对方扭转身体角度,是一个交谈过的姿态。但他们没人说话,且脸色都十分凝重。

因为这份严肃的沉重,显出按捺不住的惶恐来大灾之前,蝼蚁燕雀和地鼠之流,必定也是感到了这股恐怖,才舍得弃穴奔逃。

他们没有驻留过久,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掩饰了刚刚的凝重,状若太平,变脸的速度之迅疾,倒像是奉星如眼花而生了错觉。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要表示钦佩了。

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隐秘,奉星如无意窥破,此刻也只能佯装不知。从前他游离在这名利场之外,如今终于被这名利场里的千万双手拉扯入局,卷在蜂拥的浪潮里,身不由己。

他不是柏闲璋那样的掌舵者,也不是柏淑美,一把刀,握在谁人手里,也仗着锋利反架在谁人项上;他甚至不是柏千乐今非昔比,在外头俨然是柏家一切尊荣的化身,柏闲璋是他,柏兰冈是他,柏淑美恐怕也是他。

而奉星如依然是奉星如。他看不懂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谋划,但他揣测,或许近来的飘摇,是柏闲璋他们也在寻找一块坚定的磐石。旋即他想到,他也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