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思考过后,梁初楹缓慢开口。
“是。”其实没有。
“十三号我们要见面,我隐隐约约察觉,他对我也有感情。”其实不一定。
“所以。”这不对劲。
“也许我和他会在一起。”好不对劲。
她到底在说什么!
梁初楹的眼睛生硬而刻板地张合着,嘴唇和舌尖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说出一连串看似“正确”的话,每多说一句话,她看见梁聿的身体便挨近她一步,一直到
“我喜欢他,但我讨厌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垂下的手掌被冰凉的五指捂紧,没有体温的人如鬼魅一般缠上她的肢体,宽阔的胸膛覆下的黑影将她的身体尽数笼住,他低头似要吻她的唇,最后却顿离,转为用牙尖狠咬她的脖颈。
尖锐、疼痛、身体记忆。
她的身体承受着超负荷的重力,向后跌去,手链完全断掉,坠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音,梁初楹低眼看见手链上那双绿色的宝石眼睛凝视着自己。
她骤然回神,神经抽动起来,剧烈反抗着,拳打脚踢,甚至从后面抓住他的头发想把他拎远。
梁初楹被咬疼,梁聿还不松口,两个人几乎是缠打在一起,胳膊缠着胳膊,脖子贴着脖子,体温混杂得难分彼此。
最后她踢动他的膝盖,梁聿屈膝后跌,她把人摁在床板上,两条腿跪跨在他大腿两侧,大口粗喘着气,眉毛几乎要团在一起:
“我说错什么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又不是第一次告诉你了,为什么又咬我?”
梁聿的头发乱糟糟铺在浅色的被子上,眉骨被屋外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一点,但他眼眸平静沉郁,是一望无际的死水,毫无涟漪。
“你就、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二人隔着片片暖黄的灯光对视,他发出细微低弱的声音,如搁浅的鱼,断了七寸的蛇,身体仿若被拉扯成两截。
他将两截自己交到梁初楹手里,像是要用那双一贯淡漠安静的眸子刺穿她的心。
“那如果我说,我会死呢?”
梁聿的声音像报号的机械,一个字一个字,发音准确,让她听清。
“如果我那时候的意思是,我死了以后,你才能和他在一起呢?”
梁初楹如临大敌,顾不得被他咬过的地方泛出的那点微弱的疼痛感,离开床边站直,居高临下俯视他。
“为什么你会死?”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只是咬牙切齿地,仿佛眼球都要被嫉妒的鲜血染红一般,自顾自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你选择我,我势必叫他生不如死。”梁聿的嗓音被拉成一条平直的线,“而如果你选择他,我总有一天精神崩溃,提一把刀找上他,你不如在那之前让我死。”
他说:“否则我会想杀了他。”
她不知道梁聿脑子里疯成什么样了,是出于怎么样糟糕的精神状态,才能说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梁初楹。”他转了转眼珠,不再叫她姐姐,低颌凝望她那双叫他如痴如醉的眼睛,“你也知道我有病,我不正常,你会为了他,让我去死吗?”
在澳门,最发达的产业是赌/博,花花绿绿的筹码被推上牌桌,叮铃咣啷响成一片,无数的金钱,顷刻间就像流水一般消失殆尽。
而再大数额的筹码,与此时此刻的豪赌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天知道在手表显示心跳为0的这几个小时里,他的精神有多崩溃。
他等待着姐姐的回音,目光落往那两片经常光顾他梦境的粉红色双唇,看着它们张开、牙关轻启、最后合拢,对他说
“那你就去死吧。”
『那你就去死吧』?
梁聿瞳孔扩散少许。
梁初楹睫毛微动,扯开唇角吐字:“总是用这个字威胁我,很好玩儿吗?”
仍然记得。
小时候她跟楼下其它的孩子一起玩,因为讨厌梁聿,所以刻意把他晾在那里,等到天黑再回去找他,结果找到他的时候,他不是摔伤胳膊就是摔断腿,梁初楹嫌他生命脆弱,于是自己玩儿也玩儿不尽兴,总得多留一双眼睛盯着他的动静,那时候梁聿便餍足了。
大一些的时候,他常常生病,时真时假,没人分得清,一病了就要钻到梁初楹的床上去,有时候亲亲她的头发,有时候抱抱她的胳膊,他说那样才安心,梁初楹神经大条,只威胁他说不准吵她睡觉,然后昏沉睡去。
再后来,他溺水、发烧故意留住她而不吃药,包括现在,总是死啊死啊的。
梁聿对她很好,很温柔,做什么都想着她且只想着她,梁初楹没有什么生活技能,很多事情都需要经由他的手被处理妥善,自己便什么都不用管,她其实从来没真的恨过他。
她知道自己只是嘴硬,有的话不好意思说给他听。
“你不能总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因为你有那种病,所以就不能好好活着了?”梁初楹看着他,镜子一般明净的双眼里充斥着郁闷与不解,“我像这样注视着你,你就硬得不行了?这就是你快乐感的来源吗?”
这话并不是无凭无据,从二人缠扭在一起,从她跨在他大腿两侧的时候开始,很明显感觉到他身下的异常。
之前确实帮过他为了和他达成交易。
但现在这种情况,当下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居然还能。
“梁聿。”梁初楹深吸一口气,感到失望,“你对谁都能”
后面的字眼没能说出口,她闷闷地咬住下嘴唇,心里酸疼一下:“……算了,你也就这样了。”
她要开门出去,不知道会去哪里,梁聿微微睁大双眸,瞳孔骤缩,想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