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池摸出他的手机,随手扔到鱼缸里。手机黑屏了,他冷淡道:“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唐忆檀,谢谢你这段时间带给我的折磨,这下我们两清了。接下来我会开走你的车,去找庄潇签第五春的合同,如果你能在流血流死之前拦住我,就尽管来试试。”
他的话像一根针,将唐忆檀的天灵盖扎得近乎撕裂。
掌心发冷,失血让左臂渐渐失去了知觉,李敬池的声音是这么好听,但刺伤他的尖锐画面又在脑中无限重播,唐忆檀想阻止他离开,却惊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血红得发黑,粘稠而窒息,为他带来像死一般的折磨。
大门开了,房外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几位保镖警惕地看着李敬池身上飞溅的血点。后者侧开身子,示意他们去往楼上:“再不去救你们唐总,他可能会死。”
保镖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了飞奔上楼。电梯一路下行,李敬池摁下唐忆檀豪车的钥匙,砰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第七十四章老师
车窗徐徐降下,风穿过李敬池的短发,带走残留的血腥气和车内属于唐忆檀的淡淡烟味。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把油门踩到允许范围内的极限。
伤害唐忆檀并没有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反而是心脏最隐秘的角落传来一阵钝痛,这种痛像极了凌迟,偏要选在清醒时一层层刮去他的血和肉。
时至今日,李敬池已经分不清爱和恨的具体模样,他觉得这种情绪很深刻,也很模糊。溃烂的爱欲如毒蔓般紧紧缠绕在他的心上,把两人的关系腐蚀得千疮百孔。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路口的红灯亮了,李敬池把车钥匙扔到路边的垃圾桶,再驶入大楼的停车场。汽车熄火,他熟悉地从后座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反手关上车门。
观光电梯畅通无阻地停在八楼,李敬池推门而入,与满脸愕然的柳瑾面面相觑。他没有多说废话,只问:“庄潇呢?”
“他和陈意在会客厅,有事找制片谈……”柳瑾摘下细框眼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满身血迹,“这是怎么搞的?”
李敬池轻描淡写:“试戏试的,没来得及换衣服,第五春的合同呢?”
“楼下有衣帽间,你去挑一件换了。”柳瑾拉开抽屉,“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就来蔚皇?忆檀呢,你们和好了?”
李敬池接过那叠纸,从她桌上随手拿了支笔,竟是看也不看,咬着笔帽唰唰签下大名。柳瑾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等等,李敬池!你不看合同和剧本就签名?”
她的声音很急,把正要离开的李敬池叫住了。他回过头,脸上久违的出现笑意:“柳姐,我相信你,谢谢。”
柳瑾一怔,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见李敬池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才揉着太阳穴慢慢坐下:“这孩子……”
会客厅,刚送走制片人的陈意一脸忧愁:“这下好了,老婆失踪了,赞助也没谈拢,这两个月就不该去学乐器,进组后请个老师一起教不好吗?啊?”
纵使有柳瑾出面,蔚皇的前制片也不敢贸然接下第五春的全盘工作。一大早没和唐忆檀要到人,中午又碰了壁的庄潇此时更是面若冰霜,他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只道:“单老师只有开年有时间。”
陈意知道他在电影这方面格外执拗,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凑在一起,会客厅怨气满得快要溢出来,就在这时,侧门开了,陈意口中“失踪的”李敬池刚在隔壁换完衣服,此刻正抱着一叠纸:“合同我已经签了。”
陈意把嘴张成鹅卵石那么大:“……妈呀,老婆回家!”
李敬池蹙眉:“谁是你老婆?”
庄潇咳了一声,陈意这才悻悻给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李敬池拉开凳子,把合同递给庄潇,他的表情很疲惫,道:“什么时候进组?”
虽然很细节,但陈意发现庄潇的指尖在抖。
这一秒的失态很微妙,甚至与大众认识的庄潇大相庭径他表面看似在认真翻阅合同,实则以余光一寸寸扫过李敬池的面庞,仿佛这样做就能永远记住面前的人。
庄潇好看的眉挑了起来,反问道:“你看过剧本和合同了吗?”
李敬池道:“没有。”
庄潇把那叠纸扔了回去:“拿去,柳瑾没教过你签字前要过一遍合同?出道三年多还不长记性,看来你需要和小演员一起上上课。”
他的语气很差,陈意甚至都怀疑李敬池会抽他一耳光。但在这种氛围中,李敬池竟然听了庄潇的话,静心看起了合同。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颇有种巧妙的默契。庄潇喝了口茶,把视线投向陈意,低声道:“再去打一份剧本。”
十分钟后,陈意带着热腾腾的剧本回到会客厅,李敬池已经看完了合同。他接过剧本,扉页上编剧依旧写着徐鸢的名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光阴似箭,现在的他坐在蔚皇会客厅,以受邀演员的身份与庄潇洽谈剧本,而彼时的他跪在沙发前,极力伸手才能够到一念成邪的纸张边缘。
大红袍散发出淡香,庄潇不急,李敬池也慢慢平复了情绪,翻开剧本的第一页。
正如柳瑾所言,《第五春》一部典型的文艺片,电影的主角李遇是个普通人,他的父亲患有尿毒症,母亲则被家中负债压垮,于是读大三的李遇不得不辍学打工,几乎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庄潇翻过纸张,说道:“他有抑郁倾向,所以一直想和父母一起结束生命。就在李遇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在公园的湖边遇到了一个小瞎子。那个瞎子叫宁春,他也不制止李遇跳湖,只是为他吹了一首陶笛曲。”
“他的音乐很纯粹,打动了想寻死的李遇,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宁春看出李遇对传统器乐感兴趣,便约定每周都教他吹陶笛。”
“但前提是李遇不能死。”李敬池合上剧本,表情有些触动,“最后结局的反转很好,徐鸢也很会写,上映估计能赚一波眼泪。”
等到回过神来,李敬池才惊觉庄潇饰演的角色就是男二宁春。宁春是个不折不扣的盲人,因此庄潇不仅需要精通乐器,还要表演出失明的形象。
昔日影帝为他做配,李敬池多少有些犹豫,庄潇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右手一翻,将剧本合上:“只是眼盲,又不是心盲,你会吹陶笛吗?”
李敬池如实道:“不会。”
一个布袋从桌的对面滑了过来,李敬池打开,才发觉那是一只崭新的陶笛。瓷器质感如玉,正背面共有十二只大小各异的孔。这只陶笛做工精细,陶身通体抛了亮面的釉,釉下则透着每样瓷器特有的开片纹路。
庄潇道:“基础十二孔的,你先拿着,学到入门再换成双管或者三管。”
李敬池小心收好,又问:“什么时候进组?我需要提前找老师学乐器吗?”
“一个月内进组。”庄潇检查着他签好的合同,头也不抬地说,“不用找老师,剧组会请音乐指导,电影也需要你呈现循序渐进的学习过程。”
他盖上章,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李敬池,“所以严格来说,你大部分时间的老师会是我。”
李敬池顿了一顿,然而庄潇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他提笔在制片人那一栏签上大名,再把纸抛给陈意:“去告诉车导,人齐了,场地沟通好随时能进组。”
陈意手忙脚乱:“这么快决定会不会太随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