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合上,杨泽雨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别再做了,人都要被你做傻了。”
唐忆檀满手都是粥渍,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一周几次比较合适?”
“你开什么玩笑。”杨泽雨神情难得有些严肃,“一次都不行!你们身体都会亏空的,有机会的话让他出去走走,见见亲人和朋友,总不能成天被你铐在家里。”
医生发话,明令禁止性行为,唐忆檀也只能谨遵医嘱,然而他不认识冯屿和宋悠悠,也不知道李敬池有什么朋友,更不能把卧病在床的李允江凭空变到家里。
直到这时,唐忆檀才发现自己对李敬池一无所知。
一天,三天,七天,十五天。
柳叶卸去嫩芽,夏雨浇灌大地,蝉鸣孜孜不倦地在窗畔响着,预示荧城的空气开始变得燥热。酷暑到来了,李敬池却如枯萎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下去。
他吃得很少,大多时候是流食,而且基本都是唐忆檀哄骗着喂下去的。
或许是害怕他这幅缄默的样子,手机被还回来了,只是通讯录和微信里空无一人。习惯了没有网络的李敬池不再使用手机,只一昧地抱着本子,在卧室里写写画画。
他写的东西很杂乱,语言也没什么逻辑,其中多为对电影镜头和角色的理解。唐忆檀虽为娱乐公司的总裁,但对这些抽象概念不太理解,只能由着他去涂画。
时间像沉入湖底的心愿瓶,听不见任何回响。他们就像一对年近黄昏、毫无爱意的夫妻,在思想和灵魂上没有任何交流。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先输掉这场比赛的人会是唐忆檀。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一通来自柳瑾的电话,那天唐忆檀正坐在飘窗下处理工作,突兀的铃声接二连三响起。等到他蹙眉接起,才听到柳瑾疲惫的声音:“忆檀,有人找你。”
电话开了外放,唐忆檀问道:“谁?”
“不好意思哈”陈意大咧咧的嗓音传来,“唐总,我们在蔚皇办公室,有事情要找你家艺人谈一谈,敢问贵司的李敬池什么时候上班呢?”
电话响过一阵杂音,庄潇拿过柳瑾的手机,声音清冷:“是我。”
若是有狗仔看到这幅场景,必然会大跌眼镜,作为背叛蔚皇出走的两名前员工,庄潇带着陈意再度回到公司,竟然只是为了找唐忆檀要一个小艺人。
庄潇道:“唐忆檀,一念成邪下映三个月了,这期间你一个工作也没让他接,经纪人一问三不知,公共场合也看不到人影,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忆檀拖动着电脑上的财务报表,只说:“无可奉告。”
庄潇的语气压抑着怒火:“他答应了我要来演下一部电影,你到底放不放人?”
背景音中,柳瑾发出一声长叹:“忆檀,我看了第五春的剧本,这是徐鸢写的本子,文艺片,确实很不错,有拿奖的潜质,值得他去演。”
唐忆檀清楚柳瑾的想法:她这辈子只带过两个艺人,第一个是庄潇,第二个就是李敬池。坚不可摧的女强人终究是惜才的,面对庄潇久违的复出,她还是动了私心,因此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大摇大摆走入蔚皇,拿走她的手机,再给闭门不出的唐忆檀打来这通电话。
柳瑾是默许的态度,唐忆檀却无动于衷:“不演。”
这两个字斩钉截铁,纵是油滑如陈意也愣了两秒。庄潇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林裕淮发微博在找他?这几天热搜闹得翻天覆地,他的粉丝都在蔚皇官博下面留言维权,你再不放人,恐怕公司都没法收场。”
听到林裕淮的名字,李敬池睁开双眼,目光有了几分聚焦。见他做出反应,唐忆檀关了外放,起身走向门外。声音被墙壁拦截,李敬池侧过头,却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
半小时过去,唐忆檀才回来,他的面色不太好看,只替李敬池掖了掖被角:“晚上想吃什么?”
以往这个问题都是唐忆檀自言自语,但今天李敬池张了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焦糖布丁。”
他的发音有点奇怪,听起来像许久没开口说话了。唐忆檀的手一抖,把床头的水杯打翻在地,沉稳的面具被打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敬池:“你说什么?”
然而企鹅群390133714李敬池说完就闭上了眼,仿佛那句话只是唐忆檀的幻觉。
他一开口,唐忆檀有求必应,只是苦了毛路周末还要跑到超市买食材。等到所有器具摆在厨房,从未做过甜点的唐忆檀骑虎难下,他打开网络上“不得不做给对象吃的十样甜品”的教程,挽起袖子就开始学。
一上午过去,他终于从厨房端出一份完美的焦糖布丁,而此时的李敬池嘴唇苍白,脸色已经略带病态,他靠在床头,撑着上半身才勉强接过唐忆檀递来的甜品。
勺子是银色的,色泽很像床头挂着的手铐。李敬池晃着左手的链条,竟是冲他笑了笑:“帮我解了吧,一只手没法吃。”
他的笑容很动人,颇像两人恋爱时的模样,唐忆檀的喉结滚动了一阵,还是替他解开了手铐其实自从杨泽雨下了警告令起,这个手铐就已经形同虚设,只有在晚上才会锁住李敬池的手腕。
李敬池拿起勺子,细细打量着焦糖布丁。这份甜品用精致的玻璃小瓶装着,它上半层的焦糖是烫的,被烤得色泽金黄,用勺子一敲就能听到动人的脆音,下半块则是冰的,将蛋液冷冷凝固在底部。
他低头的动作很优雅,像是在欣赏一件别致的展品。
但下一秒,李敬池轻轻“啊”了一声,他长期脱力的左手松开,让玻璃瓶瞬间失去平衡。时间静止在这一霎那,玻璃瓶重重砸向地面,继而炸成四分五裂的碎块,布丁淌了满地,唐忆檀俯身去收拾地毯上的狼藉,但李敬池却比他更快。
他拾起玻璃片用力抵在喉间,表情满是冷漠:“唐忆檀,放我出去。”
空气静得可怕。
浅黄的布丁滑腻而香甜,与他掌心握着的锋利碎片形成鲜明对比。唐忆檀如坠冰窟,伸手想来抢玻璃片,李敬池却是神色平静,他手腕轻轻一划,在脖间拉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鲜血滴落,万分刺眼,唐忆檀的呼吸骤然变重,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见他不说话,李敬池作势要踩向满地玻璃片,唐忆檀这才缓缓举起双手,一边后退一边哑声道:“把东西放下,别伤害自己。”
“别伤害自己?”李敬池回味了一遍,又道,“唐忆檀,还是要感谢你给我的启发,要不是你还有一点人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他的手不是很稳,颇有越割越深的倾向,唐忆檀不敢动:“你冷静点。”
“我?”李敬池从他裤子口袋摸走了车钥匙,“我现在很冷静。”
两人近在咫尺,唐忆檀能听到李敬池浅浅的呼吸声,只要他想,甚至伸手就能夺过那块玻璃碎片。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李敬池扬扬手:“想要?”
他的动作很随意,苍白的肌肤也显得没什么力气。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唐忆檀猛然张开虎口,企图夺过利器,然而李敬池狠狠抬手,顺势把玻璃片最锐利的一角重重插入他的肩膀!
鲜血迸射而出,不出三秒便染红了白衬衫,唐忆檀发出痛苦的嘶吼,捂着肩膀跪倒在地。撕裂的疼痛从肩膀传递到十指,拉扯着每一条神经,就差把他的五脏六腑震碎。刺眼的血液汩汩流下,混合着满地狼藉,形成一副狰狞的画卷。
唐忆檀额头爆起青筋,他跪在自己亲手酿造的悲剧中,压抑地喘息着。
李敬池这时才慢慢蹲下:“别忘了,我也是男人。”
狂飙的肾上腺素刺激着身体,让唐忆檀勉强从疼痛中回过神,他满头冷汗,却把视线投向李敬池颈间的血痕:“……我还以为你要用自残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