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裕淮去抢他手机,李敬池不给,闹来闹去,林裕淮嘴边的泡沫蹭了他满脸,脸颊笑得发红。牙膏的薄荷味清新好闻,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让人很是留恋,李敬池抱着他的腰,突然就不动了。

“怎么了?这么黏人。”林裕淮漱口,“洗漱完我送你去片场。”

一种淡淡的温馨在心底流淌,李敬池笑笑,没有说话,只感觉很舒服。

清晨五点半,两人随电梯一路直达地库,李敬池才想起来:“你助理呢?”

林裕淮摁下车钥匙,为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喜欢每天看助理跑来跑去的,都让他们在家里休息了,实在忙不过来才会喊人帮忙。”

车灯亮了亮,林裕淮拉过安全带,李敬池才反应过来他要亲自开车送自己去片场。车窗开了条小缝,清晨微冷的空气从中流出,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荧城景色在窗外掠过,林裕淮一手搭着方向盘:“你去片场的事不怕被他知道?”

李敬池摇摇头:“柳瑾都不知道,导演也和他不熟。”

林裕淮问道:“这部戏不是你和孟安一起演的吗?”

李敬池这才想起这茬,但事出突然,没有人知道他被唐忆檀软禁了三周,林裕淮侧了侧头,两人相视一笑,顿时心意相通。

他在赌一个时间差,赌唐忆檀还没有把自己失踪的事情抖出去,赌孟安一无所知。

林裕淮无所谓道:“大不了我带着你跑。”

李敬池问道:“要是孟安来拦车该怎么办?”

林裕淮挑眉:“那还挺方便的,我直接把他撞死。”

汽车在片场门口停下,见李敬池下车,一众工作人员态度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场务还慰问了他的病况。见李敬池被拉去化妆,林裕淮降下一半车窗,做了个口型,“我等你”。

七点半,所有演员完成妆发,穿着校服的李敬池恍若隔世,他正要起身,门外却传来了孟安不满的声音:“烦死了,都快杀青了还要见到他,就不能分开拍单人镜头,让后期剪到一起吗……”

李敬池拉开门,孟安右腿踹门的姿势悬在空中,声音戛然而止。

说坏话被正主当场抓包,助理连连鞠躬,李敬池却盯着孟安道:“有不少镜头要同时出镜,怎么分开演?”

孟安悻悻骂了句脏话,那边许连却喊道:“工作人员和演员就位,最后一场第一条准备。”

孟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李敬池不甚在意,刚要抬脚走向拍摄场地,整个人却顿在原地导演椅边,孟知身穿裁剪得当的长裙,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怀中抱着鲜花,手里的保温杯袅袅散出热气,明显是为弟弟的杀青戏而来。

真是……姐弟情深啊。

李敬池讽刺地笑了笑,没想到今天在片场直接遇到了唐忆檀的两个亲人。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场记打板,许连喊开始。降雨的喷头大开,刺骨的雨水从天而降,李敬池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变成了范津。

孟安踢了踢满地的建筑材料:“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范津,你爸的失踪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他早就死了,死在用巨款买断受害者沉默的第二天。”

残破的木块被他踢开,露出最底部的保险箱,“其实你早就知道范雷死了吧?在我陪你去工地找线索,你说他是建筑师的那一天。”

封尘许久的真相终于在此刻被揭开了一角,冷雨中,李敬池一改曾经内向的学生气,漂亮的侧脸冷硬如冰。

孟安坐在保险箱上,讥讽道:“我以为会是弱者沉冤昭雪的故事,结果是父亲为儿子铺好的一条路……这个箱子里有多少钱,值得买我家老头子那条命?”

“别说了。”李敬池的呼吸沉重,“工地的事就是意外,他没有害人”

孟安唰地站起,点着他的鼻子怒骂:“你敢说他没有害人?你配说这句话?范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起的那张图纸少了两根重要钢筋!是我太信任你了,我以为是你会当我的证人,结果从头到尾是我被蒙在鼓里。”

大雨倾盆而下,迷了两人的眼,一声响雷划破天际,这幢老旧的工地如遇重击,竟然开始疯狂地摇晃起来。头顶的天花板开始坍塌,连带着吊灯轰然撞向地面,李敬池抬头,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建筑物化为齑粉的场面。

时间放慢,千钧一发之际,孟安猛然扑向他,两人齐齐滚向角落!

“咳咳咳……”李敬池艰难地睁开眼,被漫天粉尘呛得直咳嗽。几滴温热的鲜血落下,流进他的衣襟。镜头一点点拉近,照出孟安头破血流的模样,而李敬池被他护在身下,神智勉强算是清醒。

临死前,孟安提着一口气:“我本来想用这块要坍塌的工地来报复你,让你父债子偿,以命偿命,结果我还是没做到……”

他的板寸很扎人,脸上还挂着两人初遇时吊儿郎当的笑,“小津,回头吧,别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雨越下越大,洗刷了房顶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也把他们共同查案的情份埋没在工地里。雨水从李敬池脸颊滑落,他单膝跪地,沉默地看着孟安的瞳孔渐渐涣散。

别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直到电影杀青,李敬池脑海中还回荡着孟安最后的台词。影片最后,范津撕碎了范雷的设计图,并用生日解开了保险箱的密码,将所有钱给了小俞母亲。在这两项罪证前,范津既是父亲赎罪的见证者,也是父亲自私与虚伪的继承者。

一众助理众星捧月地围着孟安起身,又是递水又是擦汗,孟知喂他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茶,语气宠溺:“辛苦了。”

掌心传来刺痛,李敬池才发现刚才用力太大,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看了眼旁边像巨婴的孟安,正要离开,孟知却道:“等等。”

李敬池转过头,见她挂着得体的微笑:“李先生,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半个小时后,李敬池坐在休息室中,对面是慢慢喝着茶的孟知。她的动作很优雅,嘴角弯了弯:“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你的敌人。”

李敬池开门见山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孟知道:“你喜欢《最后的证人》的结局吗?编剧改了整整五版,才改出现在的结局,如果你是范津,会选择沉默地包容自己父亲犯下的罪过,把钱留给受害者家人吗?”

她的语气很平缓,说话却句句刺耳,李敬池压抑着脾气:“当年的事没有盖棺定论,我爸也没有给我留钱,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你有个弟弟啊。”孟知左手无名指的蓝宝石戒指散发出耀眼的微光,她俯身向前,在李敬池耳畔低声道,“最后的证人是定制剧本,孟氏花了五百万,才让知名编剧以当年的荧城工地案为原型,写出这部悬疑大作。”

李敬池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小,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他脑中挂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人血馒头。

“忆檀一开始不忍心,不想让你演,没想到你硬是要演。他让我改结局,让你的结局别太难看,我只好去找爸爸了。”孟知笑了,打开手机,“其实我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我知道你和忆檀还有联系,三年的包养关系,换了谁都不舍得,听听这个吧。”

她是女人,李敬池不想打她,硬是把自己钉在凳子上,指甲狠狠抠入掌心。

门开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林裕淮站在他身后,淡淡道:“孟小姐想请我男朋友听什么录音?”

孟知的脸色变了变:“林裕淮,你曾经也是孟氏的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