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鸢是个不愿将就的人,剧本上谢家两兄弟的相遇戏是在破晓,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大气能见度高,她便点名要提前把这场戏拍掉。

李敬池军靴踩过断壁残垣,背靠墙壁上,场记打板,摄像随轨道渐渐拉近。

细碎的玻璃声从耳畔传来,林裕淮骤然回头,在看到李敬池时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李敬池却后退半步,眼神警惕,像在打量未知的敌人:“谢元,放下武器,你的团伙已经被通缉了。”

林裕淮怒火中烧,提起他的领子狠狠说道:“谢初,你不在家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嫌命太长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林裕淮看错了,李敬池眼中划过一丝轻视,刹那间,他抬起枪,左手虎口大张,而对面林裕淮低头迅速闪避,以一个后滚翻躲开侧踢。阳光从破败的房顶照入场地,摄像调整角度,监视器中,李敬池站在光下,而林裕淮半蹲在阴影之中。

林裕淮站起身,眼中透出寒意,李敬池从侧面可以看到他手套下方深深扎入的一块碎玻璃,此时鲜血正不断渗出。然而王鑫没有叫停,整个片场寂静无声,只能看着两人演下去。

镜头给到李敬池的胸徽,他举起枪,对准林裕淮:“跟我回去。”

林裕淮甩了甩手,布满脏污的眼中划过坚毅,他飞速向前奔跑,却被射在脚边的子弹挡住了去路。林裕淮抬起头,骂了句脏话:“你真想杀了我啊?”

话音落下,他抛出匕首,李敬池侧身闪避,却被前者绊住,伸手夺枪。手枪应声落地,两人翻滚缠斗着倒在地面上,李敬池掐着他的脖子,双目赤红,而林裕淮呼吸困难,艰难地够着远处的枪。

下一刻,他将枪托砸向李敬池太阳穴,李敬池松手躲避,却因为来不及,被砸中肩膀,发出一声闷哼。

王鑫眼前发亮,喊了声“咔”。

两人从地上爬起,助理上前,林裕淮随手擦了下汗,摸摸他凌乱的短发,问道:“没事吧?”

李敬池原本想说没事,但正当他活动肩膀时,一阵刺骨疼痛袭来,让他伸出的手停滞半空中。意识到不对劲,林裕淮一把拉住他,敏锐道:“你肩膀怎么了?”

李敬池蹙眉:“没事,嘶”

不顾他的制止,林裕淮迅速解开李敬池的衣服。他的皮肤很白,更是衬得那抹隐隐发黑的淤青触目惊心。

第十六章合同

李敬池拉住领口,对围上前的工作人员说:“一点小伤而已,麻烦拿下纱布和碘伏,他受伤了。”

林裕淮这才发现自己袖口晕出一片血迹,他想关心李敬池的肩伤,却被助理摁着坐下。见状,王鑫叹了口气,收回想要再保一条的话:“演员辛苦了,休息一会。”

李敬池并不娇气,也没觉得肩上有多痛,在喷了点云南白药后,他拒绝了统筹提出去医院的想法,随手拿了个折叠板凳就在王鑫身边坐下。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王鑫一起看着监视器。没过多久,缠好纱布的林裕淮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李敬池身边,眼中意味不言而喻。王鑫揉揉太阳穴,重新播放起拍摄画面。监视器中,林裕淮饰演的谢元动作快准狠,而李敬池眼中情绪也拿捏得十分到位。

王鑫点了暂停,倒回去几秒,指着画面中的李敬池道:“就是这里,这种轻视又不甘的感觉很好,是谢初的味道,看来那天是把我讲的戏听进去了。”

他本以为李敬池会谦虚一番,谁料这人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王鑫轻咳一声,没让话掉到地上,“还有个问题啊,别人都是想让好看的半边脸对准镜头,但你偏偏要低着个头,你告诉我你演戏的时候在想什么?”

林裕淮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番,这才发现王鑫所言不假。李敬池也没有过多解释,言简意骇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王鑫挥挥手,没有过多计较:“休息好了过会再来一条。”

远处徐鸢停下打字的手,道:“明天吧,现在时间过了。”

在几人谈话中,天边朝霞一片,阳光填满了整个场地。李敬池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开拍前徐鸢特地强调的时间与光影构图都有关。王鑫见怪不怪,并未责备他,反倒脸上满是轻松:“行,明早再拍。”

导演发话,剧组众人开始搬运道具,赶赴下一幕戏的场地。林裕淮拉住李敬池,目光停在他的肩膀:“你肩膀没事吧?”

李敬池活动了一下,嘴上说着没事,但还是被微微抖动的唇出卖了真实想法。林裕淮小心地揭开他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是我昨天弄的吗?”

李敬池本想说是,但在看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把所有话咽下了肚子。他摇摇头,用了个拙劣的借口:“没有,昨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林裕淮道:“你下午还有戏吗?我带你去医院。”

玉城影视基地偏远,距离市区尚有一段距离,开车往返至少两个半小时。李敬池不愿耽误他的时间,也不想被记者捕风捉影到什么,便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伤,贴几天膏药就好了,我晚上和璐姐还有一场戏,没必要特地跑趟医院。”

林裕淮没说话,转身去保姆车上翻找一阵,再下来时手上拿着一张膏药。他也不客气,自顾自把李敬池上衣的扣子解了大半,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摁着人贴了膏药。

膏药与肌肤相触,传来冰凉的感觉,李敬池轻嘶一声,但林裕淮的掌心却又十分温暖,轻轻帮他揉搓着伤处。或许是玩音乐的缘故,林裕淮五指纤长,指甲修剪整齐。随着揉搓的动作,他温热的指腹不断刮过李敬池的锁骨,弄得人心里发痒。

李敬池缩了一下身体,避开他的指尖:“你还有戏的话先去忙吧。”

林裕淮问:“你回酒店还是一起去下个场地?回去的话我送你。”

李敬池摇摇头:“不回去,晚上还要出来,正好下午能跟王导学点东西。”

林裕淮面带笑意:“上车。”

李敬池向来不喜欢有人跟着,昨天便支开了两名柳瑾安排的助理。考虑到距离下个拍摄地点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李敬池没有拒绝。

保姆车很宽敞,车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或许是出于愧疚,林裕淮为他泡了杯茶,率先开口道:“昨天是我不好。”

李敬池喝了口茶,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淤青而已,没什么。”

路程崎岖不平,两个人一路身体摇摇晃晃,在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有些沉默。在开过某个下坡时,李敬池身子不稳,向后倒去。眼见他快要撞到背后的架子,林裕淮迅速将人拉住。

车子又是一个颠簸,李敬池没来得及握紧他的手,身体向前扑去。

两人相拥,林裕淮紧紧抱住他,把人护在怀里,终于说出刚才欲言又止的话:“……我不该这么猜测你和唐忆檀的关系。”

李敬池松开揽在他脖子上的手,像是没料到这份坦诚。他怔了半晌,才道:“我确实是空降进组,先前也没什么代表作,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猜。”

林裕淮扶住他的肩,小心避开了那处淤青:“是我的问题,我明明看过你的浮生日记,但还是乱想了。”

提到浮生日记,李敬池便想到那段至今未被释出的采访。心中对林裕淮仅有的半分嫌隙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他轻轻勾起唇:“这有什么?如果真的能被唐忆檀包养,说不定我过几年就是影帝了。”

程妈说过唐忆檀并不长情,每段关系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算算时间,现在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周,而唐忆檀再过两周便会把他踹掉,等到那时候他便和其他演员没有区别了。

林裕淮摇了摇头,沉声道:“唐忆檀并不是什么好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李敬池首次见到他严肃的一面,不由道:“我就是蔚皇的艺人,你不怕我转头就去告诉他?”

林裕淮拆出一包软糖,递到他手中:“新签约的艺人说到底只是为老板打工罢了,蔚皇分成不低,你怎么揽阩可能会特地去维护一个平时见不到面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