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池得了片刻清净,起身去加面。在他离席的间隙,唐忆檀低声道:“庄潇在西城,他拍戏的时候和你有过节?”

林裕淮同样低声道:“打过架。”

唐忆檀道:“巧了。”

李敬池似是察觉到了动静,敏锐地转过头。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林裕淮神色如常地低头看手机,而唐忆檀翻过一页书。见他们相安无事,李敬池接过面碗,对厨师点点头:“谢谢。”

唐忆檀又道:“庄潇解约前去过千影,我不知道他的立场。”

在三人间,只有庄潇和孟厉没有私仇,唐忆檀疑心重,不免怀疑过当年是他把奖项换给了孟安。如今李敬池的心思只有一份,要想打破三角微妙的平衡,便只能从庄潇这里入手。

林裕淮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心在他自己身上,喜不喜欢庄潇是他的事,我帮不了你什么。”

唐忆檀道:“他最喜欢你。”

林裕淮不置可否:“爱恨相差无几,所有人里面,他最在意你。”

另一边,李敬池在盛牛肉,抬头却看到唐忆檀弯着唇在喝咖啡,而林裕淮哼着歌在看手机,显然是心情极好。

他们去西城这么开心?李敬池莫名其妙。

趁他低头,唐忆檀道:“他喜欢过庄潇很多年,但喜欢的不是庄潇本人,而是柳瑾为他打造的人设。现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能踢出去一个是一个。”

林裕淮笑了笑:“庄潇走了,下一个就是我?”

唐忆檀颔首致意:“各凭本事,至少我是体面的生意人,在合作破裂前,不会把你恢复记忆的事捅出去。”

林裕淮把这句“各凭本事”念了几遍:“有意思。”

李敬池打完牛肉回来就看到他们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眯眼看向唐忆檀,唐忆檀不言,又挑眉望向林裕淮,结果林裕淮只是温柔地对他笑笑。

李敬池放下牛肉面,正欲开口质问,登机广播却响了。唐忆檀帮他拿咖啡,林裕淮帮他提随身行李,三个人十个心眼子地上了头等舱。

第一百一十一章邀功

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几人坐上汽车,颠簸了一路才回到剧组。林裕淮虽然是第一次来西城,但对农村并不陌生,对比之下唐忆檀就没有这么适应了,毛路不在,李敬池没事也不会找他说话,他只能反复刷着没信号的手机。

道路渐渐亮了,成片的农舍出现在右手边。方荨在篱笆内蹦得老高,一边拍着何彦遥的肩膀,一边招着手。车门开了,庄潇想去接,结果最先下车的是唐忆檀。

庄潇的脸色瞬间变黑,而方荨满腔的激动也被浇得透心凉,没有人欢迎唐忆檀,唐忆檀也不在意他们的反感,只是在车边静静等着。

一条腿迈了出来,林裕淮笑道:“这么多人?”

黑气在身边酝酿了起来,陈意生怕庄潇活活气死过去,赶紧帮他掐人中:“别气别气,生气遭雷劈,你再看看下一个是不是。”

唐忆檀伸手去扶李敬池,林裕淮却快他一步,稳稳握住李敬池的手。李敬池迈出汽车,满脑子都是工作:“彦遥,你剧本还改吗?”

哦,原来李敬池最在意的人是何彦遥。

所有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何彦遥,后者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却成了众矢之的。他惊惧地推了推眼镜:“不改了,已经是最终版了。”

李敬池很满意:“那我们明天开拍。”

农妇循声出来,结果看到一大帮人,她用方言和田兰交谈了几句,众人才得知农舍房间有限,安排不下这么多人。庄潇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就住在李敬池隔壁,而农妇收拾了二楼的房间,把林裕淮安排在楼下。

这下只剩唐忆檀孤零零提着行李箱了,方荨频频回头看向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李老师,东边的牛棚隔壁还有个小房间,要不让他住在那里?”

李敬池道:“随他去。”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空中依稀可见几点繁星,所有剧组人员却已经到位了。化妆师手巧,把李敬池白皙的皮肤抹得又黄又黑,再用软膏裹在他指节处,做出成龟裂的痕迹。为了贴近男主段家阳的形象,李敬池花了两个月控制饮食,刻意吃得很少,等他套上麻布衣,所有人脑中只冒出一个想法:好瘦。

田兰也瘦了不少,她的皮肤黝黑发亮,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大笑时则会露出一口白牙,与何彦遥笔下的喜燕如出一辙。烈日当空,剧组在田边撑起大棚,李敬池坐在导演椅上确认分镜,一上午只喝了两口水。随着衣领滑动,他清瘦的锁骨突了出来,从侧面看去整个人薄得像张纸。

等唐忆檀处理完上午的工作,赶到拍摄地点时,甚至没有认出他。

斯坦尼康在运作,土坡上,男人浑身大汗地扛着锄头,臂弯勾着一个竹编背篓,腿肚和手肘全是黄泥。他牵着一头年迈的老牛,黄牛已经老眼昏花了,脖颈的绳结很旧,此时正摇着尾巴驱赶田间的蚊虫。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的衣服很破,李敬池眯着眼,半天才看清她:“水县,水县往哪处走?”

他的口音很重,田兰指指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李敬池让她在手心画了个拐,又注意到田兰赤着双脚:“你没有鞋穿?”

田兰抿了抿嘴,笑着摆摆手。李敬池蹲下身,把开了线的布鞋解下来给她穿。男鞋对女人来说有点大,田兰却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高兴地踩了又踩。

她打着手语,李敬池看懂了:“我从东县的牛村来。”

田兰轻轻张开嘴,似乎在感叹路途之遥远,李敬池拍拍老牛的背,在田间的石板桥坐下,回应她的疑惑:“我没有家了,就到处走,走到有家的地方。”

老牛俯身去喝水,李敬池摸着它的背:“你叫什么?”

田兰不会写字,在李敬池手心比划了半天,见他没明白,田兰又着急地指指远处的燕子。李敬池懂了:“喜燕。”

田兰又抿着嘴笑了,眼神中充满好奇。李敬池撅了截草秆,咬掉软的尖头,在地上写道:“段家阳,我太爷取的名字,意思是家乡的太阳。”

与此同时,音乐指导在场边拉响二胡,那声音苍凉悲怆,响彻整片黄土,听得人心中泛起莫名的悲伤。萧瑟中,夏风吹过泥泞的黄土,吹落他们晶莹的汗珠。斯坦尼康拉高,将场景尽数收在老牛浑浊的眼眸中,随后一寸寸拉到天边红灿灿的太阳上。

李敬池用方言念着旁白:“在牛村,牛就是神,每个孩子都和自己的牛一起长大,被牛神保护。牛是有灵气的动物,也是牛村所有人的朋友,我们喝它们的奶,带它们耕地,给它们挂红绳结。”

场记打板,庄潇坐在导演位旁边的椅子上,久久盯着李敬池的脸。如果说锦葵是何彦遥年轻时的作品,那李敬池的演技也远比十六岁的庄潇成熟。

李敬池下场,喝了两口林裕淮递来的水,坐在监视器边看了第一场戏。何彦遥对效果很满意,李敬池却蹙眉道:“这里构图太挤了,镜头可以再抬高一点。”

摄影忙不迭应了,李敬池又对田兰道:“你不用想着要怎么去演喜燕,没有台词,动作自然就行,大不了再来两条。”

庄潇也注意到了田兰很紧张,作为新人,她很难接住李敬池的戏。

李敬池翻开剧本,用干裂的手指点了点:“刚才换鞋这里有点僵,别太局促,你就想象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导演。辛苦了,天气太热了,我们先休息二十分钟,过会再来一次。”

田兰点点头:“好的,李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