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车到了,李敬池向他挥挥手。后视镜中,林裕淮歪头笑着,与他们刚认识时如出一辙。汽车驶向市中心,二十分钟后,门童拉开车门,而李敬池望着这栋高耸入云的酒店,一时有点恍惚。

当年他在片场扇了霍宁一耳光,被王鑫提着来这里道歉。也是在同样的地方,他拿到了一念成邪的剧本,把自己卖给了唐忆檀。

电梯停在顶楼,管家谦和地拉开门:“李先生,请。”

总统套房新装修过了,和李敬池印象中有些出入。真皮沙发对面的大屏在放第五春,但电影里没有庄潇,明显是剪的李敬池单人cut。他没有理会,垂眸看向茶几上的电脑和烟灰缸,伸手拿起左侧的U盘。

“表哥,阿烨不想上那档美食综艺,你通融通融呗,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大门开了,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敬池拿东西的动作顿住了。霍宁昨天泡了一夜的酒吧,此时宿醉刚起,走路都是左脚踩右脚,刷完牙就上顶楼来找唐忆檀谈工作。唐忆檀不在,客厅低头的背影双腿修长,腰看起来很细,霍宁眯着那双散光二百五的眼睛,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天,谁送你来的?唐总不收人,你家老板不知道吗?”

李敬池收回手指,直起身,淡淡道:“我需要知道吗?”

他的短袖很薄,勾勒得那道腰线若隐若现,霍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走近:“要不你跟我走,我给你安排个偶像剧的男主。”

李敬池转过身,蹙眉看着他。

这张脸分外熟悉,霍宁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一腔好色心思被全部浇灭。他的宿醉劲醒了三分,大着舌头说:“李李李李李”

不,李敬池已经死了,墓碑还矗在荧城墓园里,唐忆檀每个月都会带着花去看他,在那里坐上整整一天。霍宁惊异不定地看着他:“你是哪家公司送来的,整容整得这么像?上次王总送来一个有两分像的都被唐忆檀赶出去了,快走快走,我看了这张脸就害怕,你别再来了。”

唐忆檀这两年性格阴晴不定,也极其厌恶其他娱乐公司揣测他的心思。霍宁是见过他发疯的,知道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道疤。他推着李敬池的肩,恨不得直接把人打包送回去,谁料手刚碰上肩头,背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霍宁满头大汗,小声嘱咐道:“你别回头,直接出去。”

说完他转过身:“表哥,他啥也没干,可能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唐忆檀的黑眸发沉,阴郁的视线停在他碰到李敬池肩膀的左手,一字一句道:“我是说,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的压迫感十足,像极了毒舌在嘶嘶吐信。在这个瞬间,饶是两人是表兄弟多年,霍宁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唐忆檀想杀了他。

空气接近窒息,霍宁猛然抬起双手,退开两步:“我什么也没干,他自己来的,我就是想让他回去。”

他心中为小演员哀悼了几秒,谁料下一刻,唐忆檀将左手提着的拖鞋放在地上,再屈膝跪下,轻轻摁住面前人的短靴,示意他抬脚。

唐忆檀居然在帮他换鞋。

唐忆檀道:“怎么自己来了,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去接你。”

李敬池懒洋洋地抬起右脚,踩上拖鞋:“太麻烦了。”

唐忆檀又跪着帮他换完左脚的鞋:“我不嫌麻烦。”

李敬池道:“给你发短信太麻烦了。”

本尊,竟然是本尊,一旁的霍宁胸膛不断起伏,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这幅场景太诡异了,去世两年的李敬池竟然回来了,而发疯两年的唐忆檀也甘愿屈身,卑微地为他跪地换鞋。

一想到刚才唐忆檀看他的眼神,霍宁冷汗直流。他是有过前车之鉴的人,当年摸过李敬池的屁股,还挨了这人一顿打。他不知道唐忆檀记不记仇,但今天……

似乎注意到了霍宁抖成筛糠,唐忆檀施舍给他半个眼色,冷冷道:“滚出去。”

霍宁如获大赦,夺门而出,而唐忆檀以指节用力掸了掸李敬池的短袖,仿佛要把刚才霍宁碰过的痕迹掸干净。

李敬池看向茶几上的U盘:“所有资料你都拷进去了?”

唐忆檀道:“大部分都拷进去了,有部分是蔚皇和孟氏合作时候的数据,涉及商业机密,我不能给你。”

李敬池挑眉:“那你告诉我的意义是?”

唐忆檀坐在沙发上,拿出一份合同:“这里面有蔚皇一半的股权,你如果签下它,就等于拥有半个蔚皇,我和孟氏合作的保密条款自然也对你没有拘束作用。”

李敬池草草翻了翻,才发现合同详尽到囊括了蔚皇的资产评估和全部子产业分布。一串零看得人眼花缭乱,他放下合同,抬眼道:“董事会同意你这么做?”

“已经通过了,这是我的公司,他们必须要同意。”唐忆檀勾唇,“分走股权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可以拿着合同去找你的律师朋友看看,仔细考虑完再签。”

他竟然是来真的。

李敬池的脸色变了:“你这是干什么?如果我不要呢?”

唐忆檀道:“你是个理性的人,不会不想要的,因为这份证据能让你亲手把孟厉进监狱。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很久了,但光凭你那里的东西只能让李良栋翻案,不能让孟厉彻底定罪。我也知道柳瑾在准备舆论战,想让负责荧城案的上层团队绳之以法。但你要小心翻案的事很可能会打草惊蛇,一旦孟厉察觉到你的意图,很可能会第一时间销毁所有证据,转移资产出国。”

李敬池不得不承认唐忆檀比他成熟太多:“包括林裕淮车祸的事?”

唐忆檀展开一张白纸,用钢笔在中心点上黑墨:“这是你,这是和你有牵连的所有人,无论是我,林裕淮,庄潇,还是你那些朋友,只要棋差一步,每个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如果反过来,这是孟氏。”唐忆檀翻到背面,用钢笔捅破晕开的墨点,“孟厉是孟氏的掌权者,只有先解决他,才能瓦解整个利益集团。”

纸张很薄,墨痕又很脆弱,划痕片刻便顺着中心一寸寸裂开。

所有问题被他分析完了,李敬池无话可说:“如果孟厉进了监狱,孟氏高层和他的子女都会受到调查,你愿意让孟知被警方传讯?”

唐忆檀反问:“为什么不愿意?她和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当年孟知一番话确实让李敬池方寸大乱,他没说话,唐忆檀却自言自语道,“算了,这说明你在意过我。”

茶几上左侧是U盘,右侧是合同,唐忆檀赌上了全部身家,只为来求一个让他回心转意的机会。

李敬池什么都没拿,直白道:“你想要什么,和我上床吗?”

用身体来交易还是唐忆檀教他的,现在说出来却让前者的脸色白了白。唐忆檀紧攥着钢笔,缓缓道:“……我想抱你,也想吻你,我想和林裕淮庄潇一样在你心中有同等的地位,哪怕你恨我。”

李敬池起身,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但唐忆檀没有动。

李敬池蹙眉道:“亲啊,你是胆小鬼吗?”

闻言,唐忆檀很轻地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这个吻几乎没怎么用力,轻到李敬池都察觉不出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