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无奈的笑起来,将激动的老爷子按回座位上,声音轻快:“真的没有人怎么样我,只是......念念不忍心外祖为这事儿愁眉不展,舅母以泪洗面,连阿芙妹妹都不似以往活泼了。”

“其实那日舅母说的对,皇上赐婚我们家恐怕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我不能留在夏侯府太久,否则早晚有一日会给咱们家带来更大的灾祸。”

老爷子看着面庞稚嫩的小外孙女,她自己明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从前在京城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现在却要为他们一大家子谋划,为了不连累他们,竟要主动嫁给那人......

“不管怎么样,我嫁给镇国将军,他总要庇佑我的吧?”沈望舒尽量往好的方向说:“先前被赐婚的姑娘很多都死在了路上,只有一两个是在婚房自戕,我不信这是什么诅咒,一定是人为。”

“有人不想那些身份尊贵的姑娘嫁给镇国将军......”

话没说完,老爷子就明白了,立刻打断了她:“好了,外祖知道你的意思。”

沈望舒眉眼弯弯的看着老爷子:“外祖,念念不会自戕的,念念会努力活下去。”

老爷子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他转过头抹了把泪,颤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沈望舒点点头,想起夏侯芙下午来找她时暗淡的目光,顿了顿,道:“阿芙妹妹天真活泼,如意郎君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或是翩翩公子。”

而不是水很深的荣国公府。

夏侯老爷子注视着她良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好。”

*

自那一日沈望舒主动提出替嫁后,整个夏侯府就开始忙起来了。

夏侯夫人第二天便亲自踏进落樱院来见了她一面。

她来的时间跟夏侯芙那日来的时间一样,午后沈望舒正在煎药的时候,一开口,说的话竟然也一样:“你院里的下人都不听话么?竟要主子自己煎药。”

“给舅母请安。”沈望舒福了个万福,这才回答:“舅母派来的下人伺候都很尽心,是我自己想看着药炉。”

夏侯夫人关心的当然不是什么药炉不药炉,她看着面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有些犹豫的问道:“我听公爹说......你主动要替芙娘嫁?”

沈望舒抬头,看到夏侯夫人脂粉遮不住的红肿的眼,看来这几日她也寝食难安,点点头道:“是。”

夏侯夫人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竟是一丝犹豫也没有,想起那日自己说的话,轻咳一声不太自然道:“那日,舅母有些激动了,有些话说的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沈望舒低眉顺眼的说:“念念不敢。”

“你......父亲母亲都没有了,舅母会按照府中嫡小姐的礼数规格送你出嫁,良嬷嬷是从宫里外放出来的,以前伺候过贵妃娘娘,我本想着留给芙娘,以后她会跟着你,尽心为你打算。

在国公府若是有什么事拿捏不住,你便多问良嬷嬷的意见。”

夏侯夫人道:“我会从自己当年的嫁妆里再给你添三台嫁妆,虽然可能还是比不上你在京城做小姐时那么风光,但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最多的了。”

“你替芙娘挡这一劫,舅母打心底感谢你,但是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国公府,芙娘去不得,你比她聪慧机灵许多,希望你嫁到那边以后......也能安好。”

第8章 “她的手好小。”镇国将军这么想着

夏侯夫人对沈望舒的态度一好,剩下这半个月她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全府上下的人简直把她当成了嫡小姐在伺候,夏侯芙越发爱往落樱院跑,简直恨不得跟沈望舒住在一起。

终于到了出嫁那一日,整个夏侯府的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高挂起红绸,东屋窗外那棵大桃树上也一片火红之色。

喜娘站在沈望舒身后为她梳妆,铜镜中的美人黛眉轻染,朱唇微点,雪肤花貌,眉心一点花钿,眼角连带着两颊扫过胭脂色,一袭火红嫁衣,繁复精致的牡丹花纹层层叠叠缀于裙摆之上,人比花娇,看得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华贵的凤冠置于一旁的梳妆台上,从外面跑进来的夏侯芙呆呆的看着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念念表姐,你好美。”

随即想到她这么美却不是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而是那个名声很不好的镇国将军,那点兴奋之色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望舒透过铜镜看到她,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夏侯芙哦了一声,搬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有些不舍的放到她面前:“这是我从小攒到大的所有压岁钱,给你添妆。”

“你替我嫁了那个人,对不起。”小姑娘有些愧疚的说:“我一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能在国公府过得好一些,要是过得不好,你就偷偷逃走吧,拿这些钱跑远点。”

沈望舒听着她的童言稚语,心里差点笑死,要是真有她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

姜嬷嬷无奈的提醒道:“姑娘,不要乱说话。”

夏侯芙失落的撅起嘴:“我知道嘛。”

待到一切都准备就绪,良嬷嬷从外面进来:“姑娘,迎亲队伍来了。”

喜娘便给她戴上凤冠,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遮住了新嫁娘的花容月貌,良嬷嬷扶着她踏出夏侯府。

府门外,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同样一袭红袍韶光流转,虽然有着剑眉星目一张俊脸,面上却没几分迎娶美娇娘的喜悦,平静的有些过分,看到款款而来的新婚妻子时犹豫片刻,还是下马亲自将人扶上了花轿。

虽然看不出高兴,但是好像也没有不高兴,礼数周全的跟夏侯府众人打了招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竟一点也不输前几次迎娶那些京城小姐时的阵仗。

这样一来,夏侯老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人面上看不出喜乐,做事也天衣无缝......态度莫测。

一点也不失礼。

沈望舒坐进花轿,方才扶了她一下的那只手穿戴着黑色玄铁手甲,冰冷宽厚。

她想起来《天命凰女》中这个大权臣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怪癖,就是双手永远不会露于人前,这玄铁手甲睡觉时都不会取下,人在手甲在。

他这双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少人都很好奇,但最终试探过的人都死了,沈望舒看完全文也不知道作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玄铁手甲的指尖十分锋利,据说削铁如泥,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人,沈望舒决定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暂时不要探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将军每娶一次妻都阵势浩大,虽然去接新娘七次有五次都是空手而归吧,但是漠云城的人回回都很给面子,稚童追在花轿后面捡喜糖和金叶子银花生,氛围喜庆欢快的要命。

人一多,嘈杂的心声就多了,花轿里的沈望舒被迫听着漠云城百姓们激动的声音,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

除了老百姓,轿夫的,迎亲队伍的人心声也很大,路途无聊,也没个人能说话,沈望舒只好听一听,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有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