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鸣蔷总以为纪尘是一面古井无波的湖。她执着地向水面上投去一颗又一颗的石子,以期从溅起的水花里汲取他不曾展现的情绪。但刹那激起的水花像转瞬即逝的焰火,这些短暂的真实令她愈不满足。
等到她跌进纪尘的怀抱,才发现那原来是一片汪洋的海。他的感情广袤而深沉,没有边界,没有尽头,站在岸边看总觉得平淡,只有这样沉入水中,被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才终于意识到他对自己浓烈到极致的包容。
好像她所有蛮不讲理的暴戾,都能在纪尘身上找到安宁的归宿。
被拥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费鸣蔷从小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她幼时的启蒙教师是费家的保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具体长什么样子费鸣蔷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保姆用客厅的电视机给她放幼儿启蒙视频,到家庭关系的一集时,费鸣蔷将电视里挂着和蔼笑容的母亲和费家的所有女性一一对比,不解地问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保姆惶恐地摇头。于是她又开始回想费海途带回家的日抛女人们,莉莉,辛迪,玫玫……每数一个保姆脸色就更加惶恐,她得不到答案,也无趣地不再问了。后来费鸣蔷发现那一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整个合集中删掉了,她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没有母亲这一事实。
或许是费鸣峥比她大几岁,她在真情实感地质疑并难过的时候,费鸣峥已经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在单调而冰冷的环境中成长,从未感受过普通温馨的爱意,有人说人会用一生来弥补童年的缺憾,也许有几分道理。于是费鸣峥长大后开始学着和费海途一样从女人的肚皮上寻找肤浅的体贴和温柔,而费鸣蔷厌恶他们这种把女性当作廉价供体的行为。她的心原依旧一片贫瘠。
然而此刻,她却在纪尘轻柔的拥抱里感受到了那种温和隽永的爱意。不是费鸣峥曾经无数次在她面前表演过的男女爱情,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无私的爱。
费鸣蔷怔怔地看着他,拒不承认自己竟然有一丝羞恼。她摸到纪尘被迫岔开的双腿间的性器,这根之前被她刻意忽视掉的男性阴茎已经涨成完全的深红色,根部的阴茎环尽职尽责地掐死了精液的唯一出路,充血的皮肉都被勒出痕迹,只有顶端溢出的腺液像一场无声的抗议。
这个人无疑是狼狈的,脖子上还有她先前掐出的红痕。费鸣蔷忍不住问他。
“你不怕么?”
或许是不应期已经过了,虽然身体仍在高潮的余音里发出不绝的嗡鸣,但疲累的神经终于得以调动四肢,积攒了些许力气。他看着费鸣蔷张了张嘴,似乎是发现自己的嗓音过于沙哑,最终只轻微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抬手拾起费鸣蔷耳边掉落的鬓发,温柔地将那缕发丝别回她耳后。
他在默许,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
费鸣蔷已经忘记了那晚他们到底在调教室待了多久,最后她把那根假阴茎深深插进纪尘后穴,绑带也反绑在他腰上,带着衣着狼狈双腿也打着颤的大管家转移到自己柔软的床铺里,然后继续狂风骤雨般地宣泄着所有占有和不安。直至天光破晓。
纪尘第二天开始发烧,江百川诊断是由于后穴里轻微的炎症那是做得太久又没有及时补充润滑的后果。他本想再拐弯抹角提醒费鸣蔷两句,最终还是在纪尘示意的眼神中闭上嘴保持沉默,开完药就灰溜溜地走了。
但他们都心知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被揭过。
也许是天赐良机,被徐凭夺了权的徐家大哥徐荣远找到费家请求费鸣蔷的合作。他倒是胆子大,单枪匹马也敢来闯费家堂口。费鸣蔷向来懒得掺和别人的家事,即使有利可图也不愿梗在婆婆妈妈的烂事里掺和,这一次却破天荒下了死手。
她亲自找到程东那个老不死的谈判,当然,或许叫胁迫更准确一点。费家从仓储到货运的暗线一直是令城西眼热的香饽饽,而金银帮的几个堂口地理位置恰好处在城南和城西的必经之路。她放出消息钓徐家主上钩,并要求程东在关键时刻配合她给徐家背刺一刀,许诺事成就还他一个之前金银帮被费家抢来的堂口。
这条件优渥得让他没法不心动,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这老墙头草很快就乖乖答应了。
苦心布置了一个月,徐凭那个经不住的果然不出所料上了钩。徐荣远带着他的手下将心痒难耐得亲自出马试图截货的徐凭按在金银帮,他看到从堂内走出的费鸣蔷眼睛都要瞪掉了。
他还不算蠢到家,很快就明白这是面前这群人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场骗局,惯常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一种交织着愤怒与仇恨的阴鸷神色。过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
“我以前不叫徐凭。徐涛把我带回家的时候给我起名‘平’,他甚至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就这么通知了一句,于是徐家所有人见到我都叫我平少爷。我知道他们背地里嘲笑我不愧是随随便便的私生子,连名字也随随便便,不像你,大少爷。”
他死死地盯着徐荣远,成王败寇,他其实一直很清楚徐荣远处处都比他强,他能成功无非是趁着徐荣远没对他设防。可他就是不甘心,嘴里的火药味浓得呛人,向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崩着炸药,吐沫星子都要飞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你徐荣远就可以?我上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成‘凭’,我不认命,那个恶心的‘平’字跟了我太多年,凭什么?”
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他顿了顿,转而看向费鸣蔷。或许是经此一役他终于认识到这个女人手段真的不同凡响,又或者他只是想通过言语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反抗。他尖锐地质问她。
“费家的事情我听过不少,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现在看来唯一不同的就是你确实比你大哥有能耐。”
“你就不恨吗?”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目光好像都随着徐凭疯狂的诘问聚焦到了费鸣蔷身上,她冷漠地看着徐凭,却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当然恨。”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鸣峥鸣峥,他叫费鸣峥那个废物去争,却给自己起名‘蔷’,为什么呢?
徐荣远的几个手下随着她的回答做出戒备的姿势,一时间空气中好像又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费鸣蔷没有在意,只偏头示意了一下徐荣远,然后挥挥手,叫手下的亲信从徐家人手里接过徐凭的控制权。
某种危险的预感骤然降临在徐凭脑海中,他奋力挣扎起来,最终还是被死死压住肩膀跪在地上。他看到费鸣蔷身侧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对准他腹部简练地砸了两拳下去,从脏腑里炸开的痛感令他骤然呛出一口鲜血。
费家的手下松开钳制,任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吐血,他抬起头,看到纪尘在退回费鸣蔷身侧前,似乎是受到她的示意,拿出手帕擦了擦衣襟上被溅到的血珠。
那一瞬间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费鸣蔷挥手带着费家一众人马转身撤退。
“你输了,只是因为你没本事还打了不该打的主意,仅此而已。”
15
城西的躁乱并没有持续多久,说到底只是家族内乱,迅速得仿佛一夜之间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徐家还是那个徐家,只是话事人从徐凭换回了徐家老大徐荣远。
徐荣远掌权后没再大张旗鼓,只摆了一席家宴,既是宣告也是敲山震虎。尽管如此,这种重量级消息传播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不出一天,全城数得上数的势力都知道徐荣远又回来了,有些消息灵通的甚至还听说费家也隐约掺了一脚。
徐家家宴其实还邀请了费鸣蔷,但是被费鸣蔷婉拒了。原本她对别人家里那些事也不感兴趣,这回要不是被不知死活的徐凭招惹到也实在懒得理会,何况徐家和人丁稀少的费家不同,支系繁多,据说每次家宴出席的族人能坐满一整个宴会厅。她才没兴趣坐在那里听一群人叽叽喳喳,只叫纪尘代她为徐荣远备了份礼送过去。
习惯了大权在握其实是很无聊的事情。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做梦都在想,等真正拿到手了又觉得不过如此。费鸣蔷十八岁那年亲手了结了费海途的权柄,她原本没想下死手,因为她知道对费海途来讲,姓氏与血缘这种在她眼里脆弱得可笑的纽带又很坚固,他年轻时也算一代枭雄,虽然瞧不起女人,成王败寇的道理还是懂的。
只是她没想到费海途在知道一切布置竟然出自这个他从未重视过的女儿手里后,竟然气急败坏地中了风,躺在病床上还口齿不清地指着她鼻子骂。费鸣蔷那时终于发现那些她以为的事情还是过于天真,他对女人的傲慢大约是刻在骨子里的,就连血脉在这种傲慢面前也变得不值一提。她那次离开后没有再去看过费海途,结果不出一个月他就死了。
她掌权至今近五年,不算很久,但相对于她同样短暂的人生历程,对权势的追逐几乎占据了其中大半范畴。初尝权势的滋味确实很美妙,那种不必再患得患失、仿佛骤然间拥有了整个世界所有权的兴奋褪去后,只剩下例行公事一样的填补空虚和愈发沉重的责任。
她倒没什么幼稚的责任心与使命感,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享受权力的同时总还要为费家上下几百个兄弟的生计负责。如今这世道下大家都忙着洗白生意也懒得动兵戈,早不似往年费海途那辈人那么爱打打杀杀。费家在她手下也算是铁板一块,各方面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费鸣蔷天性里的征伐却像狮子被磨钝的爪子,她渐渐觉得无趣。
有时想来,这堆繁琐的事务还不如她的管家有意思。
在那之后费鸣蔷有一段时间几乎是报复性地向纪尘宣泄着她的控制、或者说试探,她的不安过于根深蒂固,总要在纪尘身上反复得到确认才算了结。
她对进入纪尘的身体这件事越来越着迷,那甚至像一种瘾,尝过第一次就会渴望第二次,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兴奋的阈值会越来越高,于是她对纪尘的所作所为也越来越没有底线。
调教室早已不是费鸣蔷的唯一选择,她更喜欢在自己领地气息浓厚的地方占有纪尘。于是她套间里的小客厅、卧室、乃至书房都成了重灾区,再后来费家每个她常用的房间都专门腾出了一个暗格用来放各种道具。
纪尘也已经习惯在下装口袋里随身携带一瓶润滑油,那是某一次费鸣蔷想要在车里操他未果的产物,与别在腰间的格洛克18仅仅相隔一层薄薄的面料和皮革制的枪套。
费鸣蔷第一次从这个口袋里摸出润滑油的时候心情明显上扬了许多。那天他们去城南仓库处理一批紧急订单,回程时夜色已深,人也难免有几分疲乏,她忽然怀念起纪尘身上惯有的温和气息,于是叫他坐得离她近一些,至少能享受片刻安宁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