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尝,长平郡主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两人一开始还是一朝内一朝外地坐着,等吃到第三个糖饼的时候,世子府的芙蕖池上,就多了两只绣鞋。
宋清歌也学着花扬的样子,面朝朱栏而坐,把腿伸出廊外一摇一晃地打着秋千。
“当坏人难不难呀?”宋清歌舔着糖饼,问得一脸天真。
花扬思忖片刻,认真道:“其实挺难的。”说完她顿了顿,将宋清歌上上下下扫了一番,又诚恳地补充道,“但对你来说应该还好,坚持练习就行了。”
宋清歌哽住,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喜欢顾长渊?”花扬继续吃糖,随口问道。
宋清歌很认真地想了想,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因为他是南祁第一学士呀!少时状元、官至高位,端方雅正、知礼明仪,他的书法是一绝。哦,还有丹青亦是无人能及。还有,你知不知道长渊哥哥弹琴也特别好听?另外,整个南祁境内若论对弈,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他真的好厉害呀!”
花扬一怔,暗叹宋清歌喜欢顾荇之的理由着实充分,又听她补充道:“还有,长渊哥哥的武功可厉害了!小时候他和阿兄一起跟父王习武,阿兄经常被他打得抱头乱窜!那样子可好笑了,哈哈哈……”
花扬抽了抽嘴角,在心里为宋毓上了柱香。
“诶,”宋清歌对着她扬扬眉毛道,“那你跟长渊哥哥比,谁的武功厉害啊?”
花扬险些被这个问题呛住,强撑刺客尊严,梗着脖子道:“当然是我啦!我可是南祁第一呢!”
“哇。”宋清歌一脸艳羡,“那下次让你跟长渊哥哥比一比。”
“咳咳……”花扬怕她说风就是雨,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你阿兄跟他比的话,你觉得谁更好?”
宋清歌想都没想便道:“当然是长渊哥哥啦!”
好吧,花扬又默默地在宋毓的那柱香旁边,加了两根蜡。
旁边的人顿了顿,吸吸鼻子问花扬:“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长渊哥哥?”
琥珀色的瞳眸滴溜溜转了一圈,花扬思忖良久才道:“因为他长得好看呀。”
身旁的宋清歌看着她,一脸期待的表情,以为她还要继续夸下去,然而等了好久都没见花扬再说话。
“就……就这样么?你没觉得长渊哥哥有其他优点了么?”宋清歌眨眨眼睛,不敢相信。
花扬沉默地吃着手里的糖饼,面染忧思。
她几乎是掰着指头,把顾荇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而后又踟蹰不定道:“其实要说好看吧,也不尽然。我觉得宋世子和秦侍郎,也都挺好看的。”
一语毕,花扬觉得眼前一黑,那件扔在一边的兜帽被人重新罩到了她头上。
身后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像夏日里骤然下起的冰雹:“原来在姑娘眼里,在下连以色侍人都算不上。”
花扬一噎,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荇之没有回答,淡漠地将她从美人靠上拽起来,把那件兜帽的系带紧了又紧,一番整顿之后才悻悻地道:“南祁第一刺客,什么时候连这点警戒都没有了?”
花扬撇嘴。
好吧……全都听到了。
第十三章 祸起何方
南祁宫,勤政殿内。
盛夏的天,宫室内依旧燃着两个炭盆,徽帝倚坐在床头,用锦被将自己盖去了大半。
他将喝空的药碗递还给大黄门,接过白巾一边擦嘴,一边望向坐在下面的林淮景和吴汲,点头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回皇上的话,”林淮景抬手一揖,“说到太医院。”
“嗯,”徽帝应了一声,“据林大人报,当夜行刺的刺客跑了一个?”
“正是,”林淮景点头,“据秦侍郎和嘉宁公主回忆,当晚的刺客应为八人。可是除开殿前司诸人,大理寺和刑部在现场只找到七具尸体。”
徽帝沉默,白巾在指尖绕了一圈:“那林卿可有问过秦侍郎,那一夜他为何会出现在太医院?”
“据秦侍郎所言,当夜他只是下职之时路过太医院,看见院中火光,又听见公主的声音,才一边命人去通知了殿前司,一边先自己冲进去打算救下公主。”
徽帝微微点头,眸色深深,半晌又问:“那太医院中可有什么记录或者典籍遗失?”
林淮景摇头:“据说当时刺客一把火烧了太医院的卷宗室,所以有没有遗失什么东西,如今是无从查起。不过……”他一顿,继续道,“若是真的有所遗失,那也只能是刺客在纵火之前,拿走了。”
徽帝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无波无澜地问道:“似乎从陈相一案开始,殿前司就一直陷在里面,牵扯颇深。”
吴汲怔了怔,赶紧撩袍跪下:“之前陈相一案,顾侍郎要从殿前司查起,微臣无话可说。毕竟朝野内外,皆知微臣与陈相不合。可太医院一事,殿前司众人死于刺客之手,若要说殿前司与刺客还有瓜葛……”
“朕不是这个意思。”徽帝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大黄门将吴汲扶起来,“朕是说,或许有心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借用殿前司栽赃吴卿也不一定。
“朕觉得,不如在找到刺客和真凶之前,吴卿先将殿前司交出来。这样,爱卿也好避避嫌。”
林淮景心中一凛,侧目偷偷觑向坐在身边的吴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徽帝所谓的避嫌只是借口,夺权才是目的。而吴汲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淡然地起身谢了恩。
两人拜退徽帝,行出勤政殿。
乘上马车后,林淮景见吴汲只是闭目不语,颇为不解道:“大人究竟作何打算?”
这话问得似是而非,然而吴汲却明白他的意思。他掸了掸袍裾,平静道:“自古以来,王朝更迭之时,最忌幼主权臣。皇上想夺我的权,理所应当。”
林淮景蹙眉,竭力平复着情绪道:“可是大人就不怕皇上要的不仅仅是夺权,而是兔死狗烹、赶尽杀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