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他出生名门,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是此时此刻,听着风声浪涛、银铃轻鸣,他忽然很期待一抬头便能听见那个娇俏的女声。

听见她笑意盈盈地问自己,是在给哪家姑娘挑礼物。

可是没有,耳边除了河风空阔和偶尔的行人交谈,便只有细细的银铃声。

顾荇之失笑摇头,似是自嘲,而后走到小摊前选了一根用红线系好的银铃。

“没有这个人,你听我说!”

手上一软,银铃被旁边吵闹的一对男女撞落在地,顾荇之一怔,俯身去拾。

那两人正闹得激烈,也不管有没有碍着别人的事,害得顾侍郎迫不得已听了一回墙角。

“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个人,我是骗你的。”男子心急如焚,拉着姑娘不肯撒手。

姑娘委屈道:“那你为何要说你是与别人去的,故意让我伤心。”

“这……”男子闻言笑起来,“这还不是为了给你递消息,醋一醋你么……否则,你又怎么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叮呤”

耳边骤然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顾荇之也不知道这是风吹银铃,还是脑中有两根铮线忽然相触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个人。”

“故意的。”

“为了给你递消息。”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像潮水一般轰然入耳,他忽然想起秦澍说过,当年北伐运粮路线是绝对保密,只有参与运粮之人才知道的。那些人中除了范萱之外,全都死于北梁人的剑下。故而当年的运粮路线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直到今天依然是一个谜。

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个人……

那个从陈相遇刺案上消失的小厮,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而是陈相故意留下的暗示?

就像北伐一案,实则一直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

那个向北梁出卖了运粮路线的人,他也像是陈相一案中这个小厮一般,毫无痕迹地凭空消失了,所以范萱大难不死,才会选择隐姓埋名。

因为一旦有人知道他是这场浩劫的幸存者,他便会变成人人喊打的叛国贼,变成那个人的替死鬼。

而那个人,如今应当仍然潜伏在南祁的朝堂上。

那么……

此次造访,北梁人会不会借着当年“叛国”一事要挟,借用此人之手,谋取更多利益呢?

第十章 妒夫可畏

月色清辉,映照在秦淮河上。河面上停靠着几艘大船,首尾相连,满挂宫灯,远看便如烛龙火蜃,壮丽而璀璨。

朝廷为北梁使臣准备的官宴,便设在了金陵这处最为有名的秦淮晓月之中。

北梁人身在北境内陆,干旱缺水,甚少得见这般水灵的景致。故而一上了龙船,便甚是兴奋地四处打看。

一路寡言的顾荇之忽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给轻轻拽了拽,回头便见秦澍一脸鄙夷地对他使眼色,撇着嘴道:“今日这官宴结束,只怕这些北梁蛮子会狮子大开口,要咱们把秦淮河也送出去。”

顾荇之冷冷地觑着秦澍,以眼神提醒他慎言。

不远处,一个身着鹦鹉刺绣石榴裙宫装的女子款款行来,秦澍一见她便拉着顾荇之想躲,却被一声娇软甜糯的“表哥”唤住了。

来人正是秦侍郎的表妹,徽帝长女,嘉宁公主。

那一声虽是唤的秦澍,但她的目光却是往顾荇之身上落的。未及顾荇之反应,嘉宁公主便先对着他软软地道了句:“见过顾侍郎。”

身为臣下,理应先向公主行礼。顾荇之一怔,赶忙对着嘉宁公主一揖,回了句:“微臣见过公主。”随后他便垂眼站着,面上挂着谦顺恭敬的笑。满心雀跃期待的嘉宁公主见状有些无措,但揪着这个好不容易才能一遇的机会,又不想轻易放弃,只能憋红了那节白玉似的脖子,把费尽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一旁的秦澍都快要看不下去了,正欲起个话头解围,便听龙船的另一边,响起一道娇俏的“长渊哥哥”。

秦澍霎时觉得一阵凉意从尾椎窜上了天灵盖。

果不其然,一身华服的宋清歌提裙小跑而来。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宋清歌痴缠顾荇之数年的事,在南祁皇室并不是什么秘闻,故而嘉宁公主一见她,脸色就阴沉得像是七月里要落雨的天。

秦澍紧张得手心出汗,因着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表妹,只怕等会儿她们要是打起来,自己偏帮了谁怕是都要被说。

“长平郡主想是许久未与嘉宁公主姐妹相聚了,”秦澍正兀自忐忑,只听身边那人云淡风轻的声音,“既如此,微臣不便打扰,先退下了。”

一席话说得得体有礼,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继而举臂一揖,只留给众人一道深紫色的背影。

秦澍一如既往地颠儿颠儿追了上去。

“顾和尚,”他扯住急步如风的顾荇之,回头瞄了一眼那两个还在暗自较量的表妹,叹道,“你不觉得自己这种招了蜂蝶,又置之不理的作派不是很厚道?”

回应他的是一个淡漠的神情,顾荇之道:“蜂蝶不过是留恋胜春光景,春日逝后,自会散去。”

秦澍撇嘴,颇为惋惜:“人人都爱阳春三月的紫燕黄莺,我看也是只有你,偏生钟意那只踏雪破风的鹰。”

顾荇之沉默,瞪了秦澍一眼,冷声道:“秦侍郎今夜倒是颇有诗兴。”

见过了这人无数的手段,秦澍当即读出顾荇之语言里的威胁,赶紧故作正色地调转了话头:“根据你上次提供的思路,我几乎查找了北伐期间所有不在金陵的高官。可是其中,似乎没有任何人有作案条件。”

“这些人都是被派往了地方,或是有公职在身,于地方官府都有到达的记录,不太可能随军北伐送粮。”

“嗯,”顾荇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步下一顿,转身看着秦澍道:“那你有查过太医院的记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