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扬。”
“嗯?”
“睡了。”
灵隐寺位于金陵近郊,紧挨秦淮河,从南祁宫过去不到两个时辰。
祭祖这日,徽帝和太子率领一众皇室宗亲和重臣,由禁军护卫,浩浩荡荡地启程往郊区的灵隐山行去,不到辰时便已经到了山脚下。
为了彰显对祖先的尊敬,于是徽帝在皇后和太子的搀扶下,缓慢地往寺庙里行去。
待徽帝走到庙门口,门口站着的住持方丈一身袈裟、佛法庄严地对他行了一礼。
随着一声“阿弥陀佛”,山脚下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徽帝驻足回望,只见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从通道一侧快速跑上,俯身在吴汲耳边说了句话。吴汲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那将军汇报完毕,便领命走了。
吴汲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对徽帝拜道:“神威将军方才来报,说是在山脚下发现小股叛军,已交由随行禁军处理。但为保证陛下的安全,还请陛下带领宗亲大臣们速速去到庙中的佛堂歇息。臣即刻调动殿前司,定护卫陛下周全。”
“叛军?”徽帝闻言心中一凛,原本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他当即掩唇咳起来,警惕地看着吴汲道,“怎么会有叛军?”
宋毓逃回了易州,故而原本要在灵隐寺布下的埋伏也就没了意义。
如今徽帝一颗心都悬在宋毓可能的反攻,倒是没有想到金陵城内竟然还有人想反他。
徽帝的眼光冰冷且探究,一寸寸扫过面前的吴汲,对他的不信任已然到达顶峰。
所以,饶是徽帝知道当下来看,把持殿前司多年,与之最为熟悉的吴汲是守卫灵隐寺的最佳人选,他还是一把抓住了吴汲的手,缓语道:“小股叛军不足为惧,爱卿还是与朕一道,前往佛堂躲避吧。”
“嗖”
话落,一支飞箭忽然不知从哪里射出,破开山间迷雾,朝着人群直飞而去。
原本幽静的山林,一时间喧闹乍起。绵延不断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惊起林间簌簌飞鸟,殿前司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护驾!”
“护驾!”
惊叫声一叠赶着一叠,如起伏绵延的山峦,悠悠地传出去。
花扬将长弓往背上一挂,脸上写满兴奋:“这几个月老娘真是闲得发慌,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跳起来,“嗖”地抽出腰间软剑,盯着顾荇之道:“我先去,待会儿你好好压轴。”言讫,她回眸,留给他一个意气风发又媚态横生的眨眼。
顾荇之:“……”
他真怀疑这女人之前对他发的那通脾气,并不是气自己不带她,而就是单纯地想做坏事了……
花扬箭步一冲,转眼已经到了队伍最前面,顾荇之连片衣角都没碰到。他吓得半死,赶紧抽剑追了上去。
守卫徽帝的殿前司,部署是步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而顾荇之的人马因着是要强攻,不仅仅要应付高处的箭矢,更要应对正面的刀剑。
顾荇之只能一边挡开偶尔擦过身边的箭矢,一边心如火燎地追那个背了张弓和一把剑的女子。然而当他终于拨开面前的阻碍,冲到队伍前面的时候,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却忍不住抽了抽……
殿前司一片金属晃眼的铁甲之中,一抹灵动飘逸的火红格外显眼,她身形矫捷,像一条浑身金红的锦鲤,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游弋于阳光与水波之间。
手中的剑与她融为一体,有命有灵,手起之时,剑落无影,快到只能看见侍卫倒了一片又一片。而她竟然还能趁着下一波人冲上来的间隙,再张弓解决掉几个阁楼上的弓箭手。
身前的人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身一怔,道:“不是叫你压轴?”
她举在手里的弓没有收下来,就在扭头看他的时候,飞箭离弦。
“啊呀!”遥远的阁楼上随即响起一个弓箭手的惨叫。
顾荇之哽住,准备好的训斥卡在喉咙里。
与此同时,余光中有一抹森凉的白,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花扬逼来!
“小心!”
顾荇之手起剑落,却劈了空。而花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身,直接将手里的弓套在来人头上,一个空翻,长弓后转。又细又硬的弓弦化身利刃,深深勒进侍卫颈间,鲜血喷溅。随着一声沉闷的弦断之音,侍卫人头落地。
顾荇之往旁边避了避,险些被砸了脚。
忽然觉得自己多余是怎么回事?
手里没了弓,花扬舞剑又斩杀了几名冲上来的侍卫。殿前司的守卫圈在一点一点地缩小,阁楼上的弓箭手没了误伤自己的人顾虑,箭矢开始密集起来。
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大多数都用上了随身携带的盾,虽然挡住了一部分攻击,但行进速度和灵活度都受到了拖累,一开始占据的先机渐渐转变为真正的实力较量,只有花扬依旧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继续埋头快攻。
“放”
阁楼上一声令下,箭矢如雨而来。
“花扬!”顾荇之手举长盾,箭步而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漫天利刃眼看已经逼近,然而皓白的手腕一转,花扬手中软剑腾空飞起,一时间金属相击的擦挂声响彻耳边,两人头上的飞箭被扫落一片。
与此同时,侍卫手中的长矛却朝着花扬的腹间直指而来!
长弓断了、软剑飞了,花扬现在几乎是赤手空拳。顾荇之眼前一白,拨开挡在前面的人。
“唔……”耳边低沉而沙哑的闷哼……
精神已经严重恍惚的顾荇之怔忡地看过去,才发现那女人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矮身一让,出手精准,一扎入心……
一路跟着花扬的顾侍郎,此刻只觉得自己这颗跳动了快二十七年的心脏,一瞬间老了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