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林乐一终于按捺不住趴到梵塔怀里,仅剩的右手用来抱着他,“也不要再试探我了,你明知道稍微疼我一下我就会死心塌地追着你,祭司大人,你明知道我已经被你看了个透。”

“并没有,你会让人把你看透吗?”梵塔揉揉他湿润的发丝,淡笑着说,“如果我和你同龄,或者只比你年长一点点,就会被你轻易迷惑。你不仅不怕蜘蛛,你甚至就是一只蜘蛛,你会结网。”

“我想知道迦拉伦丁为什么肯给你印记?他就没存一点儿和你契定的心思?我不相信他无缘无故为了有趣给你印记,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你隐瞒我,却向他坦诚,好啊。”梵塔冷哼,“我不相信你没别的办法自己拿到假肢,林大师,来点真东西看看。”

林乐一轻握住梵塔的手腕,滴水的额发挡住眼睛:“我没想隐瞒,祭司大人,你的本事远超我千百倍,我不想在你面前卖弄雕虫小技。”

他抬手搭在浴室墙壁上,抚摸一块表面并无异常的瓷砖,瓷砖受力,向内部移动。

瓷砖机关触发了墙内的齿轮,机械运转的轻微声响传动到整面墙,再辐射向天花板和地下。

客厅通顶的书架率先发生变化,所有摆放书籍的栅格缓缓下降,更换另一批物品上来。

三面通顶书架改头换面,成为三面巨大的人偶收藏柜,大到两米及顶的花神女,小如拇指的鼠灵,错落摆放,每具人偶脚下都安装着能在滑轨上移动的固定轴承。

地板之间的缝隙升起轨道,斜角和圆角将横平竖直的轨道弯曲相连,整个房子的地面形成一面密不透风却井井有条的轨道网络,人偶们走下固定柜,沿着滑轨随意移动。

三面收藏柜收集着林乐一从小到大最满意的作品,有原创也有仿制,且和钟楼街人偶店仓库里摆放的传统灵偶造型大相径庭,这些人偶普遍血腥可怖,并人手一件锋利的武器。

梵塔走出浴室,看到无数人偶在房间中走动,像被赋予了生命。

两具半人高的人偶沿着四通八达的轨道走进浴室,玻璃眼珠反射着诡异的光,一跃跳上毛巾架,将水行木假肢夹在腋下,跳回到林乐一身边,将双腿接到他断肢处。

几个更小巧的人偶沿着窗帘滑落到藤木上,穿着围裙,爬到林乐一腿上,从围裙口袋里掏出螺丝钉和小铁锤,叮叮咚咚敲打,把金属花边调整到最合适的弧度。

最后,林乐一用银色钥匙插进假肢一侧的发条孔内,拧转几圈,驱动内部精密齿轮,所有关节自动调整位置,咔嚓锁紧。

他从容披上衣衫,整理领口盘扣,换了一身白衣,外搭行书纱罩衣,抬起双腿,检查各个球形关节,脚趾活动自如。

手一撑藤木,林乐一轻身跳下地面,伸手拿起毛巾架上的陶瓷左手,接到自己左臂肘下断处,接触面锁定,手指舒展、握拳,跟着梵塔走进客厅。

纵使梵塔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被眼前机械横行的一幕震撼,高约两米的神女人偶摇曳而来,掌一把花纸伞,眼珠镶嵌火红色欧珀石,与七彩霞衣相映。

神女展开纸伞,伞内纸扎花朵盛开,缤纷绚丽,转动伞柄,繁复的纸扎花朵在空中轻飘散开,在梵塔周身飘落。

梵塔却嗅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没有丝毫犹豫便快速展开黄绿色的膜翅,振翅飞离原地,果不其然,换了一个角度后他看清了那些散落的纸扎花朵其实全部以极其纤细的弹簧和钢丝相连。

空中飘曳的花朵竟形成一张钢丝网,弹簧绷紧,所有的花朵在一瞬间被钢丝收拢,将拢在其中的一把椅子包裹住,钢丝割入木头三厘。

神女收伞,花朵全被召回纸伞内。

“她是我十三岁做成的巨型偶,木芙蓉。尚未敛光,已经助我大哥蝉联斗偶大会三连冠。”林乐一盘膝坐到餐桌桌面上,梵塔已被逼入空中,一旦落地就会陷入钢丝花朵包围,如果他不会飞,早已被钢丝花朵卷成肉酱了。

梵塔还没看够,抬手召唤一支藤木尖刺,振翅俯冲朝林乐一心口处刺去。

他的速度很快,伴着昆虫膜翅抖动的嗡鸣。

木刺尖端在林乐一心口前方一厘米处停滞,梵塔的手腕被一条水袖缠住,水袖绷紧,让他无法再刺入半分。

水袖来自天花板,梵塔循着袖管仰头寻觅,竟见天花板上也同样轨道纵横,大型钢铁蜘蛛和变色龙攀抓在顶部轨道上,怪物状的模型木偶全挂在头顶,簇拥着中央最清丽脱俗的戏子人偶“水袖天葬”,淡绿玉石眼睛空洞摄魂。

林乐一不紧不慢将手搭在梵塔手腕上,天花板上倒挂的粉面戏子扬起葱指,袖中精钢开刃的花扇打着转飞旋而下,梵塔惊诧万分紧急向后撤,虽然力量远高于林乐一,但被握住的手腕成了拖慢他脚步的致命之处。

花扇贴着梵塔颈侧擦过,铿地一下插进墙壁内,而后,梵塔颈侧才出现一条细伤,血迹渗流。

林乐一用陶瓷左手握着他的手腕,垂眸对上梵塔惊愕的视线:“我技艺浅薄,难登大雅之堂,今日献丑,承让了。”

他挥手扭动餐桌上摆放的花瓶,机关响声从桌腿延绵到地下,人偶回归原位,轨道隐藏,三面书架墙回归平时模样。

客厅归于平静,仅留一朵落花,从空中飘摇降落。

梵塔不得不重新端详这张青涩的面孔,从审视变成困惑,再到遏制不住笑:“你怎么做到的?什么样的天赋能做到这种地步?”

“从我接触到灵偶技艺,我生命的每一分钟都没有再离开过它,我不觉得雕刻和通灵冥想痛苦,闲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练习,从我眼前经过的每个人都会被我解剖,我喜欢观察人们微小的表情。”林乐一问,“这样的能力,对你有价值吗?”

“什么。”

“利用的价值。”

“你的能力可以创造无数价值,今后会有数不胜数的人追捧你的价值。”

“包括你吗?”

梵塔倚靠在沙发背后,托起下巴思索,缓声回答:“凭你的本事,契定迦拉伦丁说不定还真的有戏,再修行几年,想挑战叙花棠也不是不可能。”

“你知道我在问你。”林乐一跳下桌面向他走近。

“看上我了?”梵塔挑眉瞧他。

“可以吗。”

“想和我契定哪种关系?亲人?你已经成年十多天了,没有谁能领养你了。”

“不、恋……”林乐一急切地抓住他腰侧,舌头紧张打结。

“啊,是主仆?你想对我发号施令,让我替你做事。”

“恋……”林乐一咬住嘴唇,手指不自觉用力抓紧,无名指接触到梵塔轻微翻卷的T恤下摆,指尖的汗接触到咖啡色的皮肤。

“哦,原来是朋友,原来人类对朋友这么亲密啊,多么复杂的低级生物。”

“恋人。”林乐一急到浑身发抖,扑到梵塔身上,梵塔被撞倒,两人一起向后仰摔到沙发上,梵塔的腿还挂在沙发背上沿,林乐一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梵塔被放在沙发上的书本硌到腰,嘶嘶吃痛,抬起腰把下面的书拽出去,然后伸长脖子和手臂把书放到茶几上。

颈侧突然刺痛,那属狗的小子居然就咬了上来,用力叼着那一块肉吸,吸出一块血红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