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祝瑾年沉心想了想,“郑老师思想比较保守,性格内向,从她对曹义黎失踪的态度上推测,她是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我猜,她如果有写点什么,应该会锁在卧室或书房某处,很有可能跟存折、现金之类的锁在一起。”

“也不知道我身上的现金够不够”聂羽峥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祝瑾年差点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眨眨眼,“你要买什么?”

聂羽峥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我想提前把郝易期的婚礼礼金奉上,感谢他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合适。”

“你第一次听完我的分析没有提出相反的结论,我真是受宠若惊。”

“这次,是你赢了。”

祝瑾年挑眉,被他夸奖之后有些蹬鼻子上脸,“可能当时你的心思都在曹筱柳身上,忽略了本不该忽略的细节吧。”

聂羽峥不回话,忽然看向祝瑾年身后,“郝先生,你有事吗?”

郝易期追出来了?祝瑾年一怔,转身看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手心一空,他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遮阳伞,兀自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聂羽峥你这个混蛋!回来!伞还我!”她气得跺脚。

聂羽峥好像没听见似的,信步向前,心中却蹦出两句话我跟你的前任狭路相逢都强忍着没表现出醋意,你倒放肆调侃我。

见遮阳伞还回来已是无望,祝瑾年苦着脸望着一路艳阳,自己被他几句甜言蜜语说得头脑昏昏,居然忘了他是只锱铢必较的禽兽啊

“我都晒黑了!”钻进车里,她一脑门是汗,横眉怒叱。

“黑了吗?我看你还是挺白的。”他斜睨她,指尖滑过她的手臂,“没事多晒太阳,促进钙质吸收,长长记性。”

她语塞,别过头去不理他。

“瑾年。”

“不理你。”

“真生气了?”他带着笑意。

“哼。”

“回去我帮你涂”他显然忘记了那个名词,试探道,“隔离霜?”

“晒后修复!”祝瑾年都给气笑了。

正如祝瑾年推测的一样,郑文秀卧室衣柜的第一层抽屉放着她的存折、护照之类,第二层抽屉锁着的好几本日记。最开始的一两本内每篇日记篇幅都很短,记载着一些生活琐事和个人感悟,到后面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曹义黎失踪后的几年,她几乎每天都写上满满一页,里头既有过往回忆,又有自己对现状满腹的牢骚。

原来,郑文秀早就知道曹义黎被曾大强勒索一事,他跟她说,曾大强偶然发现了他与学生之间的论文署名交易,借此时不时向他索要封口费,开口都是一两千块。郑文秀对此深信不疑,多次想报警,都被丈夫拦下。后来,她因为怀疑丈夫外头有女人,就总找机会偷听曹义黎的电话,于是偷听到了他俩的两次通话。

第一次通话,曹义黎的语气很不耐烦,抱怨什么买贵了,但是还是无奈地说要给钱买,但叫曾大强要把用光的什么包装拿来。

第二次通话时曹义黎显得非常气愤,斥责曾大强迷失了心智,质问他到底站在哪一边,还骂他是“ta”的傀儡和走狗,说要同归于尽。

郑文秀还写道,曹义黎有次喝多了向她抱怨曾大强的事,说要不是想保护自己的名誉,他绝对不会再跟这种人来往。郑文秀也因此非常担心曹义黎的安全。但曹义黎当时向她保证,安全不是问题,就是钱的事儿。

这些事,在警察调查曾大强死因时,郑文秀都没有透露,当时她心中仍有幻想,坚信曹义黎不会杀人,尽力维护着他的名誉,不肯说出他为什么被勒索。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警察没能从曹义黎这儿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就会转而调查别人。

这些日记,聂羽峥光是看完,就花了整整一周。他断定,在囚禁禾诗蕊的过程中,曾大强并非一直扮演控制者的角色,他对待禾诗蕊绝非“放松警惕”和“良心发现”这么简单。一个心理学名词出现在聂羽峥脑海中,这种心理状态极为罕见,全世界能找到的资料寥寥无几,曾大强真的产生了那种心理异状吗?

一组刑警对曾大强死前七年内的调查也有了结果。跟他一起做过工的人说,他性格古怪,脾气很差,曾因被抓过两三次,后来“改邪归正”。他做工不上心,赚得不多,但生活却还总是过得去,大家曾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有别的外块,他说自己的闲钱都是打牌赢来的。有一段时间他忽然到处问,有没有人要,说自己一个亲戚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准备把新生儿送人。大家都猜测是他的私生子,可他一直独居,也从来没固定的女友,这种猜测压根儿站不住脚,后来他不问了,大家也就淡忘了,这事儿一直没有后续,只听说他因为性格关系,跟亲戚们都不怎么来往,也不知哪个亲戚会托他问这种事。有人反映,曾大强被人打过,别人问起来他只说打牌赖账被揍了。从此后,他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很消沉,做工更加懈怠。

“”贾亚烈冷哼一声,“查曾大强案时,稍微近点儿的、在本地的亲戚我们都走访过,没有人困难到孩子都养不起。”

沈子平表情凝重,“难道说禾诗蕊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对呀被囚禁这么多年,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但曾大强家里没有任何小孩子用的东西,这个孩子要不就是没生下来,要不,生了,但是丢弃了或者”

“关于这个小孩的事,禾诗蕊并没有跟我们说。”贾亚烈皱眉。

聂羽峥释然,“如果她真有过孩子,不会轻易说的这是软肋。”

沈子平重重呼一口气,“问题是,到底生没生下来!”

聂羽峥说:“人质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状态下忽然觉醒需要很大的心理刺激。国外有过一个案例,好几个女人被囚,通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互相争风吃醋且不谈,甚至帮罪犯虐待同伴,即使同伴被杀,依旧没能觉醒。如此看来,禾诗蕊是受了更大的刺激后,自我意识才回到正轨。我的推测是生了,但是曾大强怕婴儿哭声太大惊动别人,选择丢弃或者杀害。”

“禾诗蕊受到的身体和精神伤害,比我们想象得大得多”饶锡几分不忍,长叹一口气。

沈子平一鼓作气,忍下所有的怜悯和同情,咬牙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要找到这个孩子,既然这是禾诗蕊的软肋,相信一定能让她说实话!”

一个年轻刑警匆匆进了会议室,“打扰一下,那个外头出了点事。沈副,您下去看看?”

约莫七点,家政公司的红姐刚把厨房收拾干净,听见开门声,迎出来打招呼。“小祝,回来了?聂先生还没回来呢。”

祝瑾年笑着应了一声。她刚搬过来的时候,红姐叫她“聂太太”,她蛮不好意思的,就让红姐改口叫小祝。

红姐喂了猫,收拾收拾,嘱咐了几句便走了。祝瑾年到厨房里看着汤,红姐今天煲了松菇鸡汤,现在用小火慢慢熬着,正是香气四溢之时。电视里播放着美食主题连续剧预告片,文案“一碗汤,一碗饭,一个人,一个家”,切中祝瑾年此时所感。

毕业后留在鹏市,一心奋斗二级咨询师,每天都很充实,但总少了点什么。朋友们都说,鹏市作为全国发展最好的经济特区,能让人很拼命却找不到归属感,她以前也常有所感。不过,搬过来之后,这种归属感便日渐深刻起来。

她曾跟聂羽峥提起,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有棵很高的桑树,每年四五月份,树上挂满了小小的桑椹,一些男孩能爬上去采,说可甜可甜了,她和几个小姐妹只能拣几个掉落下来的吃,已然很高兴。长大之后,即便在超市里买了很贵的进口桑椹,也觉得不如小时候的好吃。没想到聂羽峥第二天就移栽了一棵桑树,说托人特意寻了一棵优良品种,只待来年结果。

许是临江,这里晚上还挺凉快。他俩用过晚饭,就在院子的藤椅上乘凉,看月亮,给奶包梳毛,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初中的时候跟同桌一起幻想长大后的理想生活,见同桌竟有“晚饭后跟喜欢的人一起散步聊天”,反观自己,都是什么上网、看剧、旅游之类,从来没有爱人的参与。她将此当个趣事分享跟聂羽峥,他问:“现在呢?我参与之后,感觉如何?”

“还不赖。”她咬了口冰西瓜,笑开。

乘凉时,她还逼问过他的情史,他倒好,非要用幼儿园说起,至今,小学二年级竟还没说完,她越听越不像情史,倒像听个人传记。

正想着,聂羽峥也回来了。

“7点半了。”祝瑾年看看钟,“你下午不是去支队开小会吗?怎么,从1点开到6点半多?”

“4点结束,遇到点小插曲,耽误两个多小时。”聂羽峥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她,“你猜,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