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身份 “他的外孙女。”陆乘渊忽然开口……

“降雪轩在王府的东北角, 出了正院书?房前?的西?角门,往东走是前?院,穿过前?院一直往北, 最尽头的僻静小院就是降雪轩。”崔海如是介绍道。

薛南星恭敬听着, 绕过海棠垂花门,沿着东侧厢院前?门的碎石幽径前?行, 直至绕过一屏极其阔大高伟的大理石刻照壁, 方敢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

昭王府内竟不?是一味地堆砌奢华,反处处透露着风雅之韵。廊腰缦回, 院落错落, 花草与檐角皆以黑白色调为?主,清雅素净。寻常府邸多是牡丹杜鹃, 追求素雅的则是种竹兰之类,可一路往里走,见得最多的还是桂树。

薛南星按捺不?住好奇, 问道:“崔公?公?,王爷是很喜欢桂花吗?”

崔海扫一眼四围星星落落的桂树, 悠悠地叹道:“何止是喜欢,这些可都是王爷的念想?。”

薛南星循着崔海的目光再次望去,只见那些桂树高矮错落,杂乱无章,有的已经?长到丈余高,有的却仅及半腰,参差不?齐, 仿若随手撒落的种子?自然而生。

“既是如此喜欢,可为?何好像无人打理?”薛南星费解。

崔海将怀中的拂尘一扬,“这昭王府啊, 乃是在昔日的护国将军府上加建而成,咱们王爷自幼便是在这儿大的。儿时就种下一些树苗,后来去了宫里也没?少回来看。再往后,王爷常年征战在外,但每每回京,总会?带回几株珍稀的桂花,有丹桂,金桂,银桂,四季桂,五花八门,老奴这记性,也记不?全乎咯。”

“这些年来,王爷随心所欲地东栽一簇,西?种一棵,除了浇水,也不?许任何人擅自修剪。时日长了,这些桂树自然而然便长成了这番景象。”

薛南星闻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讶异,原来昭王竟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爱桂之情。然而,前?路茫茫,未知重重,这“阎王殿”能少待一日便早一日解脱。一个月后,办案期限一到,若能寻得线索,定?要尽快设法离开此地才是。只不?过,怕是无缘闻到金秋的桂花香了。

崔海又抬手往西?边一指,“西?苑那头有个沉香园,那里的桂树倒是有人精心照料,只是王爷平日里轻易不?许旁人踏足。”言罢,他脚步微顿,端着麈尾拂尘,目光扫一眼薛南星,语重心长地提醒道:“程公?子?,虽说王爷待您特别些,但王爷立下的规矩,还请您务必谨遵,切莫触犯了。”

薛南星愣了一瞬,拱手道:“那是当然,多谢公?公?提醒。”她心中忍不?住苦笑,昭王哪里是待自己特别,无非是怀疑自己的身份罢了,非要说特别,那也是对着她的脾性特别古怪。

薛南星忍不?住探长脖子?,轻声问道:“公?公?,王爷的脾性,一直都是这般阴晴不?定?吗?”

崔公?公?忖了一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倒也不?是。从前?,王爷的脾性一直都是阴着,近来才是阴晴不?定?。”

薛南星:“……”

“王府里的规矩虽不?算繁多,但有几条,程公?子?可得记牢了。”崔海折回身继续带路,语气不?疾不?徐,“桂树绝不?能碰,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另外,正院是王爷的居处,王爷议事多在书?房或前?殿,这两处,得了王爷应允便可以进,但后殿和厢房等闲不?能靠近。”

崔海说着,声音多了几分肃然,“王爷素不?喜外人踏入他的寝殿,即便是贴身内侍也不?能久留。所以程公?子?可要将路记牢了,千万别走错了。尤其是每月月尾几日,戌时之后,最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所有紧要事务,只管告知老奴便是。”

薛南星忙点头应下。

她跟在崔海身后半步,一边走一边看,不?知经?过了几个院落,越看越摇头。府里静悄悄的,疏花疏木的,连只鸟都不?多见。偶尔见到一两个扫洒浆洗的,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仆妇婆子?,见到他们二人只是微微点点头,不?出声。

一派清冷寂寥之景,活脱脱一个“阎王殿”。

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崔海才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他笑得和气,细沉着嗓子?唤道:“程公?子?,降雪轩到了。”

薛南星望院里望一眼,只见一个平眉细眼的内侍碎步迎出来。他先是向?薛南星行了一礼,“程公?子?有礼。”转而又朝崔海恭敬禀道:“公?公?,您吩咐下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薛南星定?睛一看,这人不是早前在大理寺的那个无白么?

崔海见她面露诧异,挑了挑眉道:“王府里除了几个年逾四十的聋耳嬷嬷,并无其他丫鬟女眷。无白你已然见过,王爷安排他住在降雪轩的后罩房,以便随时照应。平日里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他便是。”

无白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肤白细腻,声线柔糯,乍听之下与少女一般无二,应是自幼便被净身,进了昭王府,想?来也是昭王信任之人,才两次被派来监视自己。

薛南星朝无白点了点头,客气笑道:“那日后就有劳无白小哥多多费心了。”

无白连连哈腰,“公?子?折煞奴才,您直呼奴才无白就好。”

二人各怀心思地打了个照面,崔海又向?无白交待了几句。

薛南星抬眸望向?垂花门上镌刻的“降雪轩”三个大字,她是有地方落脚了,可不?知梁山眼下境况如何。会?想?起昭王昨夜说自会?安排,却不?知会?做何安排。她转而向?崔海行了一礼,“崔公?公?,不?知您的人去城南取行李时,可有见到我那同乡大哥梁山?”

崔海轻轻抬眼,漫不?经?意道:“府中正巧缺个护卫,今日他已经?来了。此刻就在后院,回头交班时,老奴会?让他前?来寻你。”

一日未见,梁山竟已成了昭王府的护卫。薛南星心里冷哼一声,不?仅派了个人盯着她,还用?梁山来拿捏住她。

薛南星双眼眯成一条缝,腹诽着道了声多谢。

崔海将拂尘往肘间一搭,“不?必谢我,谢王爷就行。”

崔海离开,无白便引着薛南星进了降雪轩。

*

院子?比薛南星想?象中大,布置得素雅干净,倒不?似久无人居的样子?。正屋里外两间用?雕花梁柱隔开,没?设屏风,另一头一间耳房打通,放了浴桶、竹屏、衣架。里屋内还有一间小净室,想?来是为?了天冷时方便沐浴所设。

屋子?南北开窗,绕过后罩房便可以看到外墙,要瞒住人进出不?难,若要绕去前?院,还需待探过地势再行斟酌。

逛完一圈,无白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吃食端出来,在正屋布了膳。

用?完膳,薛南星让无白打了水,放在正屋内的净室,又以身染皮肤隐疾,不?惯有人服侍为?由,打发了他。

待无白离开后,薛南星阖上房门,首要之事便是检查门窗铰链与锁扣,所幸皆是完好无损。她便将门窗紧闭,又从房内的盆栽里捻了一些尘土,撒在窗沿和门缝之下,方才安心进了净室。

净室内,水汽氤氲,如烟似雾,薛南星终于能解开束胸,任由水流轻柔环抱,让周身的疲惫涤荡一空。渐渐的,两颊泛起淡淡红晕,如桃花初绽,肌肤在水汽中更显细腻如脂,与胸前?的半壁白玉几乎融为?一体。

她凝视水面的倒影,轻轻抚上那半块玉佩,想?起外祖父与父母的未了之案,怔怔陷入沉思。

如今昭王将康仁十二年的卷宗拿出来,其中缘由无非有二。其一,他或许有意重审当年的旧案,其二,则可能是他心中有所顾忌,唯恐他人插手翻查。若是他真有重审之意,那便要搏得他的信任,设法参与此案,方能一探究竟。倘若他是因?惧怕他人翻查而收起卷宗……那就更要成为?他的心腹,唯有如此,方能接近真相。

可她转念一想?,今日两次见到卷宗实在太过巧合。先是高泽与无白离开,将自己单独留在卷宗室前?,再到陆乘渊突然出现,当着自己的面将卷宗带走。直至方才,在书?房内,那份卷宗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

虽说高泽离开事出有因?,那位白老先生也是因?为?认错人才让自己找卷宗,但种种迹象放在一块儿想?,就很令人起疑了。

此刻,薛南星不?得不?怀疑是陆乘渊想?要故意试探她。可他为?何要用?康仁十二年的卷宗试探自己,若他是怀疑自己与薛家有关,那么他到底是敌是友。

她再想?深一层,当初外祖父是收到京中的来信后才惨遭不?测,来信之人可能是他信任的任何一个人。换言之,京中任何外祖父的旧识皆不?可信。昭王身份特殊,与宫中牵连甚广,无论他目的为?何,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多一份危险,断不?可掉以轻心。

一思及此,薛南星旋即起身。

外间的天色彻底黯了下去,薛南星只点了一盏油灯,用?铜签将灯火拨得极其微弱,借着灯火,在净室的门后裹上束胸。她犹豫一阵,还是从换下的衣袍里摸出如仙给的那个锦囊,取出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