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不是?不想。
宣纸即将燃尽,陆乘渊轻飘飘松手,任由最后一丝灰烬飘然落地,屋内只一瞬便?又暗下来。
“不敢?”陆乘渊定定地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你不敢心仪本王,却敢做这些无谓之事,将本王推向别人!?”
薛南星愣了一下,仿佛小把戏被人轻易拆穿,她心虚地后退半步,别开脸,“我、我只是?想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陆乘渊只觉得?荒谬至极,“笑话!你成的到底是?薛茹心之美,还是?魏知砚之美,抑或根本……”他一字一句,“根本是?称了你的意思??”
话到这里,已是?指名道姓。
薛南星满心疑惑与不解,崔公公明明说陆乘渊有心上人,世子和魏大人说那人便?是?薛茹心,连茹心自己亦是?直言不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连皇上也准备赐婚,她又怎么会会错意?
有些事,既然过不去了,那就拿出来说。既然说了,那便?掰开了揉碎了说个清楚分明。
薛南星拼命稳住心绪,自心尖扯出一根膈得?人生疼的线头,挑明了道:“他们都说王爷和薛小姐……”
“他们?”
不等她一句话说完,陆乘渊猝然打断,满腔的愤闷、怒意、不甘、无奈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森然戾气,在胸口炸开。
他怒极反笑,“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的你就信吗?刑讯定罪之时,你是?何?等坚持要先找到证据,为何?到了本王这里,一句‘他们说’便?深信不疑,轻易替本王做了决定?”
他说到这里,忽将语气一缓,连带唇角的讥诮也是?凛寒刺骨,“本王今日就告诉你,本王心仪于谁,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然而?话音坠地,陆乘渊蓦地僵住了。
因他分明看见,有眼泪自薛南星眼框涌出,沉沉地一滴,顺着?脸颊滑出一道浅痕,然后“啪嗒”一下打落在地上,像一块红彤彤滚烫的铁,烙在他心上,疼痛无比。
薛南星自己也怔住了。
原来那泪水已在她眼里蓄了很久很久了,她只是?竭力握紧拳头,竭力撑着?没有眨眼才?不至于让泪落下。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只觉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像被洗濯伤口的水流过,虽是?涓涓细流,却也是?痛的。
她慌乱地转过身,背对陆乘渊。可?惜这泪水太沉重太灼热,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眶便?如决了堤一般,一滴一滴夺眶而?出。
薛南星不敢抬手擦拭,只死死盯着?黑暗中?的虚无,狠狠咬住牙关?,咬得?整个人都微微发颤,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一幕仿佛一根子午钉将陆乘渊钉在原地,也一根一根钉在他心上,直至眼前之人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属下失礼了,属下先行?告……”
不等薛南星将“告辞”二字说出口,陆乘渊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他将头轻轻埋进她侧颈,声音轻得?近乎小心翼翼地,像在乞求,又像在叹息,“为什么你信那些人的只言片语,却偏偏不信我……”
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问让薛南星一下怔住,信他什么?
然而?不及她再开口问,身后之人仿佛有窥见了她心中?所问,答道:“信我心仪的人……是?你。”
我心仪的人是?你……我心仪的人是?你……
他的声音反复在耳畔回?响,萦萦绕绕,温柔得?像雾中?月色,看不清辨不明,却冥冥中?融化了整个天地。
是?啊,这些时日里,那些莫名的苛责,有意无意的温柔都是?事实,那一幕幕山岚江雨,一次次混沌缱绻,饶是?再荒唐,也是?事实。
适才?在马车内他们并?非稍触及分,甚至还……有点久,那一丝温柔辗转里的回?甘,到底是?他唇齿间的残留,还是?她沉溺其中?的错觉,她还是?分得?清的。
薛南星向来是?个相信证据的人,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她竟会对旁人的只言片语深信不疑,对自己亲眼所见却视若无睹。
熟悉的霜雪气息从身后笼过来,密密匝匝落下,将她包裹,像封闭的山谷豁然散开,大风无休止地刮进来,将她日久筑起的铠甲一块接一块吹落。
她怎会不相信他,又怎么能不相信他。或许他也会无条件信任自己,无论她是?程耿星,抑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换了性别。
纷乱的思?绪到这里暂停,薛南星抬手擦掉半干的泪渍,自骨血中?抽出一丝勇气,抚上那双环抱在腰间的手,缓缓转过身。
她望入那双近在咫尺,如曜如漆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王爷,其实我……”
第76章 告白(下) 下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我……
薛南星望入那双近在咫尺, 如曜如漆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王爷,其实我……”
“大?人?!”屋外忽有人?唤了陆乘渊一声。
像是拨到一半的琵琶曲忽然弦断, 又像有人?拿着刀兜头斩来, 薛南星脑中忽地响起铮鸣之声,“噌”的一声, 将到了嘴边的话齐头斩断了。
她自恍惚中抽出?思绪, 仔细了听,是无影。担心他突然折转回来许是有甚么要?紧之事, 她下意识推开陆乘渊, 转身就要?去开门,却不防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陆乘渊依旧看着她, 昏黄灯火下,他眉宇冷肃,而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柔和。
“其实你怎么?”他温声问, 仿若外间的一切声音根本不存在。
薛南星咬了咬下唇,默了一瞬, 自心里?提了口气,“其实,我并非……”
“大?人?!是我,无影!”又是不合时宜的一声。
一鼓作气,再而竭。
等到薛南星再度找回那根崩断的弦看向陆乘渊时,方才蓄满力气就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已被生生斩断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思绪陡然清明?, 她细一思量,这才察觉此刻突然表明?身份确实有些?冲动了。
性别什么倒也罢了,照着对崔海的说法, 为了生计,抑或为图方便,才作男子装扮都说得过?去。然而倘若告诉他,自己整个?身份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她就有心要?骗他瞒他,甚至连魏知砚都知道,而他却蒙在鼓里?,他会作何反应?
思及此,她不敢再往深想了。
此时此刻,她不是不信陆乘渊,反倒是不信自己了,不信自己能接受他所有的反应。方才莫名掉下的那些?眼泪已是猝不及防,脱离掌控,这颗心似乎已经由?不得她了。
原来人?真的会这样,越是在乎,越是小心翼翼,因为越怕失去。
敲门声又再叩叩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