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洗耳恭听。

“早上的例会他迟到了,军部那些领导……很不高兴。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值得他欺负。”奉星如失笑,“他说了你们的事还没分清楚,你们尚且没有定论,我要复职,还有得捱。”

柏千乐点点头,“军部是这个意思。有人想让我们回来,自然也有人见不得我们回来。”

“也是,少不了勾心斗角。你消息倒是灵。”

“除了这个,二伯那里还有点撕扯,”奉星如呼吸恰好一停,柏千乐那对棕色的琥珀珠子投来,“哥,主要是你。有人说,二伯和你现在到底算怎么样,是离了,还是没离,抑或借着这个名头,撇清关系暗度陈仓。”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军部的关心对象。”奉星如自哂,“恐怕领导们要失望了,离婚协议是我先提出来的,刚要走程序,你们家就……”

他在此处停顿,含蓄了那些风波与不堪,“现在算什么?程序要不要往下,组织怎么想,领导们什么意见,只怕轮不到我说话。”

“他们再怎么考量,也要尊重你和二伯的意见。”

“我的意见已经押在那几张纸上了,你二伯什么意见?我不知道,他也不会说给我听。”

主次分明,柏千乐再无话可说。他等奉星如为他擦干净手,随后起身,整了整皮腰封。“晚上大伯五爷都回来吃饭,哥你想吃什么告诉厨房。我还得替二伯汇报,半路回来看看你。”

奉星如送他到廊下,他走下台阶在车门边站定,忽然回头。

随后男人两步跨成一步奔来,奉星如直觉视野骤然昏暗,山岳般的阴影沉沉压下,暖融融的脂粉花香塞满了他的感官

柏千乐按着他的腰背,众目睽睽,他擅作主张窃了个吻。

柏淑美:查一下成绩……嗯?我被退学了?

111

傍晚时分,晚霞最浓烈的时刻,果然如柏千乐所言,黑色车龙驰入盘山道。管家盯着墙上的西洋钟,分针爬过一个又一个小格,忙指挥着这这那那,将全家上下的佣人派得团团转。

比起大显神威的管家和佣人,奉星如这厢就多少显得无用了。还有些碍手碍脚,他摸了摸鼻子,很有自知之明。

车队已经上了山腰,管家满头汗,抽空问他:“奉生,要不要一起去门口接?”

管家倒是好心,他见奉星如在这似乎坐不成坐,与其碰上头尴尴尬尬,倒不如主动些。也不知奉星如领情否,他怔了一怔,随后应了个好。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奇景:

柏闲璋在车里远远地就瞥见两道人影先后来到廊下,前头那位身形欣长,眉眼低敛,后头的自然是管家,管家同他交代什么,他侧耳听了,点头答应。

沉静谦和,混不似个主人家的姿态。

那两人交谈很短,见车队冒头,便各自站定等候。很快车轮停下,柏闲璋才下车,后头有人耐不住就要贴上来。

好歹年轻人还沉得住气,还记得长幼,收了脚跟在他身后。但是嗓门是不让人的,颇为惊诧地喊了一声:“哥!”

于是柏闲璋便看见眼前人的视线果然被牵了去,但柏闲璋自己的份量不是虚的,人高马大立在面前,奉星如不得不收回视线,低下头,唤道:“大少爷。”

柏闲璋抬腿进门,他一直关注着奉星如的脸色,不见血色的青,眼睑唇色都泛白,加上他印象里那身衣服下的身形不健,皮肉不丰……管家为他除下外套,他回头,将奉星如从头到脚审视一遍,道:“气色不好。”

他也没管奉星如什么脸色,屋檐下冒着浓重的药气,他这才满意了些,转头问管家:“都煲上了?”

管家连连应是,还翻出膳食计划,告诉他一二三四。

奉星如落在他们身后,旁若无闻。不料却听得这位大少爷徐徐安排,“老五花钱,他找来的药自然是最好……我看他精气实在很差,光靠这点汤汤水水,几时是个尽头?用我的名字,请医生来,给他出几个方子。”

柏千乐还拉过他的手肘,“哥,大伯说得对。”

后头鞋跟碾在地上,奉星如循声望去,只见男人解了发绳,长发披在身后,仿佛对投来的视线有感,也垂眼看来。

他的视线落在柏千乐拉拉扯扯的手上,随后抬起眼帘,与奉星如对视。

“哥!五爷。”

柏千乐又扯了一把奉星如,他回头卖了个乖,但拉扯奉星如的手劲可不小。

奉星如收回视线,他没有一字一句,仿佛早上那场不愉快的交谈没发生过。柏淑美别开眼,沉默地越过他们。

路过管家时,他轻飘飘撂下一句,“看着火,别烧干了。”

随后他头也不回的往饭厅走去。

直到饭后厨房端来药盅,专门呈给奉星如。柏淑美倒是没什么动容,柏闲璋在主位,盯着奉星如,看着他皱着眉头咽下。奉星如还亮了个碗底,他才首肯,表示满意。

他问向柏千乐:“老二今天下营了?”

柏千乐摇头,“二伯不在,这几天都是梁副团主持工作。”

“搞什么鬼!早上例会开一半,他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回营里头去。”

柏闲璋斥责的时候,瞟了一眼奉星如。那人一言不发,即便提到自己的丈夫,视线也凝在空碗上,好似那素面的白瓷碗上雕了花似的,而丈夫却事不关己。

奉星如确实毫无头绪。

婚姻已经分崩离析,但纠葛却愈来愈乱,一团糟。头一次背叛是意外、是身不由己,但柏千乐这回呢?他摸着腿上的餐巾,他知道,在所有人面前选择柏千乐时,柏兰冈作为丈夫的尊严已经荡然无存。

一个男人,尤其是柏兰冈这样的从来优越、天之骄子的alpha,颜面扫地比杀了他还侮辱。

没有一个男人甘心忍受来自枕边人的羞辱。

虽然不曾明说,但全家人,都在等待柏兰冈的态度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奉星如踏进柏千乐房门那天他愤然离场后,柏二少爷,再也没在这片生养他、又历经坎坷的屋檐下露过面。

柏闲璋最不耐烦料理他们两个的事。从探病的时候两个人都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斥,奉星如便知道了。原本柏大少爷还压着疑惑不过问,但柏兰冈终日鬼影都不见一个岂有此理!大少爷的火越积越旺,叉着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