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竹松道人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你会？”

我点点头，绕过桌子站到他边上，小心翼翼得伸出双手，“请……给我吧。”

接过那满是血和黏腻的刀时，我是有些嫌弃的。往水缸里望去，我发现活鱼的大小不一，看起来像是自己钓上来的。竹松道人喜欢钓鱼？这爱好倒是和寻常的老人家差不多。

我抓起一条看着肥美的，用刀背先将活蹦乱跳的鱼敲晕，再在鱼心处下刀放血，去鱼鳃鱼鳞，剖开肚子将内脏拉出，再用刀刃刮去内壁的黑膜，最后再在鱼身上划出等距的一字花刀。

“前辈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竹松道人正看得入神，被问得一愣，“就红烧吧。”

我会意，切了姜片段葱，再取了料酒开始腌制。等待腌制的时候我将锅里原本的东西捞了出来，我撇了一眼竹松道人，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扔了吧。”

土灶虽然简陋，但火却是不一般得旺，红烧鱼很快飘出了香味，浓稠的汤汁哔哔啵啵地冒着泡，亮亮的油花打着旋，勾得我自己都口齿生津。

真的好久都没吃肉了。修仙之人通常不食五谷，饿了便磕几颗辟谷丹，结丹之后更是能滴水不进。如此，连带着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也只能天天啃草，淡泊食欲。看着酱红的鱼肉点缀着蒜末葱花，我真的眼睛都直了。

另一边，竹松道人摆好了藤编的茶几与矮凳，就这么大摇大摆得坐在廊下等着吃菜。待我端上红烧鱼，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壶酒。小酒一咪，再吃一口香滑的鱼肉，好不快活。

我大咽一口口水，偏过头忍着馋意不敢再看。幸好要拿的药材已经备好，我便背起竹篓准备告退。

“你叫李默是吧？”

我一惊，合着我在前院通报的时候你就听见了啊，但我不敢说什么，只能作揖回道：“正是，前辈有何吩咐？”

“没什么。”竹松道人一边说一边囫囵吞了一口鱼肉，“你快走吧，别打扰我吃鱼。”

“……”好气哦，还要保持微笑。

第7章 第七章

07

后来我将那天的事情告诉了师姐，师姐却并没有心疼我，反倒是笑着摸了摸我头，说：“下次我也想尝尝小默的手艺。”

做菜给师姐吃，那我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不过随着集英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师姐忙得脚不沾地，我竟是找不到机会给师姐露一手，一直到我收拾完了行李，都没有再见过师姐。

不得已，我只能做了几块糖高悄悄放在了师姐的药房里。

一切都准备妥当，最后便是去归还身份牌。谁知我到了管事房的院子，却发现值班的人不见了。

看来不管哪个世界公务员都喜欢迟到早退？

我猜想人也许不会走远，便四处寻找起来，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整个含云峰都是异样的宁静。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啊……”我突然想到，今日好像是云岭门弟子出发参加集英会的日子。

我匆匆赶到云岭的正大门，果不其然，这里早已经人山人海，穿灰色或浅青色道袍的弟子聚做一团，无不伸长脖子巴望着。在一片震天的鼓声中，硕大的仙船劈云驶来，缓缓靠向悬崖，发出一沉重的声响。四周响起欢呼，穿着雪色云纹制服的弟子一一登船，个个荣光满面，意气风发，呼喊声越来越响，当分贝又跃上一个高度时，我便知道，那是凌炎出现了。

越过层层人群，我一眼便捉到了那个身影，从容不迫却又气宇轩昂。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但却像慢动作一般一帧一帧得刻入我的心底。周围欢呼声越是高涨，我的心却越是平静。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吧？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我心隐隐作痛，便不敢再看下去。?q??

其实我对云岭门一直没什么留恋的，人生漫漫，在这里的时光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篇章。师姐，还有三兄弟他们的人生远长于我，有足够的时间把我忘记。可惜我偏偏碰到了这么一个人，就看了那么一眼，从此辗转反侧，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让我念念不忘。总会有那么几刻，我会萌生出求仙问道的想法，想要留下来，想要多看看那个人。

但我又很无奈得清楚我李默，不是修仙的料。就拿朱氏三兄弟来说，他们虽然都是山间捡来的野孩子，但入门时确是被已经飞升的前掌门亲自赐名。事实证明，这三人也确实天资卓越。和他们朝夕相处，我自然是清楚所谓有无仙缘的鸿沟到底在哪。若我也去修仙，必然不会有什么成果。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还不如下山当个药铺老板更有些前途。

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我深呼吸几口，好让初冬冰凉的空气灌入肺中，等到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我才迈步快速离开。

管他什么劳什子身份牌，老子现在就想回家。

我正计划着，忽然间，我听到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步一声，气势汹汹。

“李默！你给我站住！”

我一转身，高阳青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穿着崭新的制服，背着一柄剑，头发束进玉冠，好生英俊。他微微喘气，脸上六分焦急，三分怒意，还有一分竟是我读不懂的。

“你居然骗我！”

啊？什么情况？

看着高阳青，我突然想起来……我确实骗了他。但表面上，我还是装作不知无辜地冲高阳青眨眼。

“你……”高阳青咬牙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上下打量着我，脸了变了又变，憋了老半天，才撇嘴道：“你说溢气丹需要七分真火三分寒火炼制九个时辰，可我问了别人，明明只要六个时辰，你说，你为何要骗我？”

他气鼓鼓的，一脸憋屈，活像只炸毛的松鼠。我突然很是想笑，但还是绷住了脸。我语重心长地回答道：“我这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高阳青不解。

我点点头，无奈道：“含云峰从未出过结丹初期就能炼出溢气丹的人，你已经够招人嫉恨了，收敛一点，对大家都好。”

高阳青皱了皱鼻子，显然反驳不了我。我一挑眉转身要走，他却又扯住我。

“你要去哪？”

我突然觉得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的，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的事。这事说来也讽刺，我一直假扮成正式弟子带高阳青炼丹，竟迟迟没有人来拆穿。想来含云峰的某些人是想看他笑话，便就没人告诉高阳青其实他的这位小师兄根本就是个西贝货。

我随口报了个地方搪塞，又转念一想，对高阳青说：“我刚才不在含云峰，没来得及送送我那师姐。还请你代我向菡初师姐，还有我那三个师兄道别，他们也在集英会的队伍里，应该很好找的。”

高阳青点头，算是应下了，却越发一脸纠结得盯着我。

干什么？难道是我欠他钱没还？

“你还不回去？仙船就要开了。”

像是印证我的话，不远处的鼓声变了一个调，高阳青吓了一跳，慌忙往回跑，跑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不等我看清，便往我手里塞了一枚玉牌，然后又风一般地跑了，还留下一句：“等我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