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通过缝隙进入正厅,便听到吴燚愤怒的大喊:
“我都说了!我一直被关在柴房,如何对他动手?”
接着,他的声音又低落下去,“虽然……虽然你一只不喜欢我们兄妹,但金玉一直对我们很友善,我也……把他当做我弟弟……”
“呵……弟弟……”一个女人的声音淡淡响起是郑夫人。
我悄悄绕到棺柩之后,便看到吴燚被两个大汉压着跪在地上。而另一头,白天情绪激动地郑夫人眼下却静静坐在一旁。她没有穿素缟,反而穿着一枣红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没有妆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不再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冷静得……不同寻常。
“我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是你只要让我儿子活过来,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她眼睛望着远处,话语间平静又带着诸多疲倦。“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的疯妹妹治病,甚至……郑家的财产,我都可以分你一半,只要你放过他,放过郑家……”
吴燚红了眼,他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我没有做!我不是魔修!我也没有害他!”
“一年前在庙会上,我儿子失足跌下马,是你背着他及时找到了大夫,才不让他的腿落下病根,这一点,我感谢你。”郑夫人缓缓道来,然而一字一句都化作的尖刀刺向了吴燚,“不管是偶然还是你算计好的,你当初就应该拿着钱走开的。”
郑夫人站起来,走向棺柩轻轻抚摸,“你这种人靠近金玉定是抱有什么企图,可是金玉这孩子太过心善,总是不信……他不仅老是护着你,甚至还为了你那疯子妹妹打架,这孩子,小时候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又哪会打架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回到家却只想瞒着我,不让我发现……他那么怕疼,却非要忍着,就是因为怕我怪罪你们……”
郑夫人说得越是平淡,却越叫人听得心中波澜,她脸上全然没了表情,但这个样子却最是叫人心惊,“你知道他病了多久么?我又想了多少法子,找了多少药材,花了多少的精力,好不容易才让他有所好转,他却又跑出去找你,结果一回来……就再也没醒过来……”
说到此处,吴燚浑身颤抖,一滴泪悄然从眼眶中掉落。
“就三个月。”郑夫人突兀地说到:“就好像还是昨天一样,他突然对我说‘娘,我想要当修士,想要斩妖除魔,除暴安良。’我就劝了几句,他便生气得不理我,我问他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他却以为我要害你,一个人便头也不回得跑了出去……”郑夫人看着吴燚,眼眶通红,眼底却像是万丈的深渊,暗流涌动,“我不应该让他走的,我当时就应该把他关起来……这样他也就不会跑出去打架了。”
吴燚瞪大了眼睛,两行清泪,一声叹息,他低下头做深呼吸又恶狠狠地抬头怒视道:“就是因为你老是这么管束他,金玉才会想着出去,才会总想着离开你!”
“你住口!”郑夫人失控的声音在房里中回绕,“你住口你住口你住口……”
我看得啧啧称奇,一只按在那上好的棺柩上,食指轻轻敲击三下。
“我儿子是不会离开我的。”郑夫人扑到吴燚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一把拽到棺柩边上,“你看,即便没了呼吸,他依然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你看啊……他的脸还带着红润,你摸摸……还是热的对不对?”
吴燚目瞪口呆,“……这。”
郑夫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把他当弟弟吗?那你把命给他好不好……”
第36章 第五章
05
我从棺柩后退开,脚尖一点,周身化作风沙又从窗缝中飞出,再聚集成形时人便回到了正厅上空。我从袖子中掏出巴掌大的铜罗盘,罗盘上飘起三团光点,在不同的轨道上同心飞旋,逡巡半晌最终排成一排摘星子确实没骗我,白虹剑就在附近。
我掂了掂那精致的罗盘,上头七颗明珠流光溢彩,即使在夜晚也璀璨夺目。想到当初我从摘星子身上搜出这玩意儿时的表情,就不由想笑。他即便神机妙算,上知天命,下通鬼神,现在栽在我手里,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我收起罗盘正欲下去仔细寻找,空气中突然想起利响,我低头一看,有什么闪着寒光呼啸而来。我躲避不及,一只利箭从我的脸颊擦过,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抹掉脸上的血,寻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白日里那个青黑劲装的青年正驭一金轮箭令,三支箭矢从咒令中升起,寒光点点,箭尖直冲向我。
他眼神阴霾,脸上又带着几分的厌世,不像个修士,倒像个不得志的文弱书生。然而他一开口,又是十足十的冰冷,“上一次在潜白江让你逃了,这次我绝不会再失手。”
潜白江……????
我眼神又暗下来。
当初我寻白虹剑至潜白江,在江边松鹤楼落脚,谁知屁股腚都没坐热,一群隐刀山的人便冲进来大扫查。我回避不开,被他们十几个人不依不饶得追至江边,我跳江遁逃,却依旧被风刃击中。
捉魔修也要讲基本法的。
他们当时追杀的魔修根本不是我,然而我却平白无故被他们砍掉了双手,想到这,心里更是一阵窝火。
我若是杀了他,不知道高阳青会作何反应?
他见我不动,箭矢按而不发,接着道:“你若是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大言不惭。
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我翩然落地。然而脚甫一沾地,便感到身上重量骤增,身体一阵凝滞。我疑惑地低下头略微移动脚底,便发现铺着碎石的地面下藏着一条隐隐发光的金线,那金线四下延伸,互相交错,似乎形成了一个阵。
我冷笑:“有点意思。”
我扯住血红披风,将自己裹紧,又跨出一步,阵中顿时劈啪作响,炸出数十道火花,带身上的凝滞感消失我立马飞身直冲向他。
他瞪大了眼,“你为什么……!”
三箭齐发,恍如闪电,我只看到箭矢的残影,便感觉小腿处又是一阵火热,我勉强避开,他又拔出长刀,抡起数道风刃。
那风刃倒是不及金轮箭矢来得厉害,即便我正面迎击应该也是无事,不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做躲避状。
他见我速度慢下来,便乘胜追击,长刀旋起一阵狂风向我劈来,我随即跃起脚尖在那千斤重的刀刃上轻轻一点,抬脚往他面上一扫。
“呃”他狠狠撞在墙上,长刀在空出回旋半圈插入地面。口中溢出半声呜咽,身体随着碎石跌落在地,见我走上前来,他嘴角挂着血丝,警戒地背贴着墙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按在腰后,一副困兽样。
为什么不拔短刀?即便只是佯装威胁,最起码也要将刀拔出一寸吧?
我打量着他,一勾手,他腰后的短刀便落入手中,拉开一看,便发那不是刀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虽然剑身斑驳难以辨认刻印,但我只要一摸,便觉体内血流发热这把破烂玩意正是白虹剑。
我不由挑眉,原来所谓“看得到却看不见”是这个意思,也是,隐刀山弟子各个双刀在侧,又有谁能料想有人会把魔剑光明正大地别在腰上呢?
更何况,这白虹剑又是魔剑中排名第一的剑。
十年前,正道两岳三山发起了“清正”运动,携众修士前往魔界围剿魔尊,刑复刚与云岭恶战不久,元气大伤,不敌,遂陨落,白虹剑随即不知去向。
魔界损失惨重,自此处处受正道压制。照道理,幸存的几大魔头应养精蓄锐,再待重振旗鼓,可魔尊之位迟迟没有定下,又闹得一阵腥风血雨。本应该是威望与能力兼具的刑复之子刑天寒继位,可偏偏刑天寒也死了甚至还是这一切事端的万恶之源。魔界群龙无首,互相厮杀了好一阵,最后才勉强被玉艳姬一一收服。玉艳姬,其实也出自刑氏血脉。她为魔尊与一南林大妖所生,根骨奇佳,天资过人,并不比她的哥哥刑天寒差。只不过毕竟她半妖半魔,且是个私生女,故而在魔尊那一直不怎么得宠。
玉艳姬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争得宝座,但却一直坐得不够安稳。时不时有人跳出来说她血统不正,女流之辈不堪大任之类的,气得玉艳姬三天两头把正殿砸得稀巴烂,又或者折磨她圈养的那几个男宠……
后来她的手下其实就是我,便出一计:白虹剑代代为魔尊所有,呼风唤雨,可号令千万魔物,威力无穷,无异于传国“玉玺”。若得到“玉玺”,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到那时再有人想要跳出来逼逼,便可用这剑直接赐对方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