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我瞪目，“你是云岭的弟子，寻先生能有什么好事？”

大师兄被我这么咄咄逼人得问，却也没有露出恼意，反而是认同道：“确实……从我两的身份来说，不应该有什么好事。但我与他是旧识，不一样的。”

他说“不一样”的时候，语气很轻，也不知道是否是他故意的，那声音一下让人产生温柔的联想，几乎会让人觉得“我”与他是什么挚交好友。

说真的，大师兄蛊惑人心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如果是吴灵儿在此，大概就真会信了他，不过可惜啊……

“你骗人！”我见大师兄一怔，接着道：“你明明在上瑶城掳走了先生，先生逃脱，你又追上来。定是先生不想见你，才不让你找着的！”

看着大师兄无法回答，我心里一阵愉悦。谁让你当时在上瑶城时用了高阳青的身份呢？用了身份也就算了，还把本人给招来。

“我可以解释……”

我别过头。

我听见大师兄叹气，随后换了一种更加低柔的声音，“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一个激灵，疑惑地朝他看去。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真的不记得了？我们很早以前见过的，在你小时候……”

哦……在玉龙镇。

“在潜水城。”

……

我想是被锤了一击，脑袋顿时懵懵的……潜水城……吴灵儿不就是身死于潜水城吗？我突然感到一阵悚然的颤栗，并非来自我，而是来自于躯壳内另一个灵魂。

我瞪大了双眼，试图从大师兄脸上寻着些蛛丝马迹，“你知道些什么？”

第89章 第五十八章

58

大师兄看着我，眸低沉沉，像是一潭深不见底寒水，使我如堕冰渊，一些血色的记忆翻涌而出，刺痛着我每一个神经。

“对不起……”

我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而我对上大师兄歉意的眼神时，却更为心中大骇。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要对吴灵儿道歉……

大师兄知道吴灵儿在潜水城经历了什么吗？

吴灵儿是冻死在潜水城的。

一切的因果都是从她母亲死于高阳青剑下开始的。虽然当时并未对外曝光她母亲是魔修，但流言蜚语还是如虫蝇一般飞了那间客栈，在玉龙镇四散开来。客栈自然是开不下去了，她的父亲吴坤只能贱卖了房子，自己通过认识的药商进了去雪域做买卖的商队，而将吴灵儿和吴燚寄养在远在潜水城的亲戚家。雪域远在北方，环境凶险，若不是利润够高，甚少有人会去那里做买卖。

吴坤第一次去完雪域回来，在床上躺了半月，双脚差点冻废。

在吴灵儿的记忆中，父亲因痛处的呻吟就像是夺命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即便之后父亲挺了过去，那呻吟声还是会在她梦境中纠缠过来。

她十分惧怕父亲死去。

每每看着父亲坐上商队的马车，她怕得不得了，她希望父亲不要去雪域，但是她不能说，毕竟不去，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他们也还是活不下去。

在潜水城的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玉龙镇的事情似乎还是传到了这边的亲戚耳中，一开始只是捕风捉影，后来又变成确有其事。亲戚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怕，吴灵儿虽然还小，但她也意识到，潜水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幸好，她父亲快要存够钱了，存够了钱，他们就去更远的南方开始新的生活。而随着哥哥吴燚的成年，并开始外出做零工，那一天的到来也变得更有盼头起来。

之后，在潜水城飘雪的第一天夜里，她正如往常一般数着父亲归来的日子，下一刻，她便被人拖出了家门。

亲戚告诉吴灵儿，她父亲的商队遇到一场暴风雪，吴坤没了音讯。没有了吴坤，便没有人会为他们付这几月的生活费。现在只能卖了他们兄妹来抵债。

从花柳街灯红酒绿的楼阁到阴暗恶臭的暗巷需要几个月呢？

只需三个月。

我见到吴灵儿的时候，她就躺在一个黑黢黢的巷子里，全身是伤，鞭痕，刀口，甚至还是火烤的痕迹，她大概还有一口气，但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她身上那件破布似的衣服并不能保暖，她甚至没有裤子，露着溃烂的下身，污血流了一地，天外的火光照了进来，那污血便泛着暗淡的光。

“便是你烧了醉梦楼？”我问一旁搂着她的人正是吴燚。

我是听闻摘星子，也就是朱季天曾出现在醉梦楼，才前去查探，不料就碰到疯子烧了楼。听说那疯子是找不着妹妹才烧楼的，听说那疯子是下等奴仆，一个月前因为逃跑被主人打断了腿，听说疯子的妹妹他早就在寻来的前一个月就因患病被丢了出去。

我就在巷子口，看着吴燚抱着吴灵儿如同一座雕像，又像是和她妹妹一样，正在死亡。

吴燚没有回应，倒是吴灵儿的眼珠子动了，只是看到她的眼睛极力得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本无光的眸子突然亮起了一点碎光，像是一簇火苗，要将她最后的生命烧尽。

远处的火还在烧着，刺耳的警铃在潜水城的上空回荡。

我听见吴灵儿问：“铃……铛……是……父亲……回来了吗？”

这……便是吴灵儿成魃的契机。

我在吴灵儿变成魃的过程中，略微窥见了一些她的记忆，加上之后吴燚的自述，这些其中并没有出现大师兄。

那么大师兄为何会说在潜水城见过吴灵儿？若是他知道吴灵儿死在了潜水城，那岂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吴灵儿不是活人？落星山庄处在这么戒备的时候，他为何又不抓住吴灵儿？

太多疑问了，都不知从何问起。

而现在，我又应该怎么回呢？

我僵在原地，忖度良久，才道：“道歉又有何用……”还是不问了，若是问了，不免会暴露我不是吴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