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师兄二指交叠,在银剑上轻轻一弹。
“噔”????
清灵一响,声波四散开来,震得耳膜微微发热。大师兄将剑竖立在面前,长目低垂,低声吟诵口诀。
那是我不曾见过的大师兄肃穆却又锋芒毕露的样子,直叫我看得移不开眼。
随着诵诀声与诵经声渐渐融合,空气中的微震也越来越明显。台子上的农户已经晕了过去,身体却开始诡异地抖动,刚止住的伤口又开始冒血,更加浓厚的黑雾隐隐约约从血肉中溢出,似乎是在向外窥探什么。
几乎是在须臾间,大师兄忽然抬眼,额前碎发随风而动,双手灵活一翻,银剑倒置,他轻轻松手,那剑看似极轻,其实极重,像是没入沙地一般笔直地插进地面,几乎没发出声响。
而银剑一落地,一旁的佛修突然跳起来击掌两次,从掌心拉出一根镀金法杖,只听他大呵一声:“现!”
一团浓稠的黑雾尖叫着从伤口中钻出,那声音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引得众人纷纷捂耳呼救。那黑雾似是有生命一般四处乱窜,但每向外飞时都仿佛碰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撞得惨叫连连,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黑泥块。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开始弥漫开来,我嗅了一下,便有种毛骨悚然的呕吐欲,我赶紧往衣兜里摸手帕,指尖触及一块坚硬而温润的东西,谁知我这一摸,便立马没了那种恶心的感觉。我侧目看了眼高阳青,心道:他给的玉牌还真的有点用处。
不管那团黑雾如何尖叫挣扎,大师兄的剑阵都纹丝不动,他一手扶着剑,一手在空中画一剑诀,利落地吐出一字:“收。”
台子周围寒光乍现,似有无数银剑绕台飞旋,黑雾一下被压缩成了一个光滑的小黑球,佛修见机挥舞法杖,当头一杖。只听“叮”的一声,那黑球的表面应声出现一道裂痕,黑气霎时从裂缝从喷涌而出,形成一头张牙舞爪的猎犬模样,它的视线仿佛落到我和高阳青这边,然后猛地超这边扑来。
“啊啊啊!”那满是獠牙的巨口一眨眼便出现在面前,我吓得失声惊叫,腿一软,人往后一撞,连带着身后的高阳青一起撞倒在地。
后脑勺磕到了什么硬物,痛得我眼前一黑,然而我再一眨眼,那猎犬又被吸回了黑球,然后“咔嚓”一声,黑球便碎裂成尘埃一般的细渣了。
“……”什么情况。
大师兄收了剑走过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幸灾乐祸。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回头看高阳青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捂着下巴,瞪了我一眼,然后分外嫌弃地将我一把拉起。
我这才想起来,人体要是被魔物秽气侵蚀,需先将秽气逼出体外封印,然后再进行消除。由于秽气中饱含魔物的怨念,在消除时,秽气会化出其魔物的模样,但此时秽气其实气数已尽,化形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
这些在云岭的时候早就学过,不过现场观看倒还是头一回。刚才我一紧张,竟全给忘了。要死要死,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全给男神看了去,我最想从男神记忆里删除的片段又多了一项,真的难受,想哭。
我摸摸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心里非常尴尬,想到被撞到下巴的高阳青一定更痛,又不好意思地拉拉他的衣袖,谁知他看都不看我,只微仰着头,面颊紧绷,直勾勾地盯着大师兄。
他冷言道:“又是噬魔犬,这回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听听,听听,这火药味重的。
再看大师兄,还是温文儒雅的样子。
见高阳青面色不佳,只是为难得笑着,坦然道:“这件事,还有之前的事,我都会如实禀告掌门。”他的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上些许,语气中略带着一丝无奈与讨好,“之前在落星山庄,有些话我不好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魔修虽然猖狂许久,但绝不会一直猖狂下去。你的事,你家的事,我和你师父,还有云岭上下都不曾忘记,有朝一日,必会还你一个公道,所以……你不要急,好吗?”
“我”高阳青张了张嘴,眼低微光闪烁,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在一旁看着,视线下移,便看到高阳青拳头紧握,青筋浮现,掩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着。
我中心大叹一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佛修对一旁的大夫们叮嘱完了,便走过来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今日感谢施主出手相助。”
大师兄略微回礼,笑道:“大师宅心仁厚,救人一命,是乃功德无量,晚辈不过稍微出了一点力,担不起大师的谢意。”
那佛修听得满意,又阿弥陀佛了好几声,临走时又不着痕迹地朝我和高阳青这边撇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大师兄当然是要立马起身回云岭。他本想带着高阳青一起走,可高阳青却不知怎么得死活不愿意,还嘴硬得说什么“我再多陪陪李默。”
谁要你陪啊?找理由也别拿我当理由啊!
大师兄闻言皱了眉,“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已经是连续两次在你周围出现噬魔犬了。安全起见,你还是早些回云岭。”
我认真地点点头,高阳青却一脸幽怨得看着我,还顺手摸了摸下巴。
……行吧。
我转向大师兄,道:“我今晚正好也要回去,就让高阳青和我一起走吧,我带着我师父竹松道人给的传送符,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等我回到院子,宾客大都已经离席,只有几个关系要好的,拉着我爹还在喝酒划拳,而他们的婆娘则挽起袖子开始帮忙收拾碗筷,一边洗一边互相说着家长里短。
我娘手里抱了个穿花袄的小姑娘,见我回来,便凑过来,笑问道:“看看是谁回来了?”
小姑娘手里还抓着一块比脸还大的糯米糕,嘴里塞得鼓鼓的,努力而认真地嚼着,她看着我,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睫毛扑棱扑棱,似乎是想喊我,但是嘴里又有东西,只能加快速度努力地嚼起来。
我忍着笑,摸摸她的脑袋,道:“这是思甜?都长这么大了?”
小姑娘全名方思甜,是镇上一算命先生的女儿。虽然家中清贫,但那算命的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宝贝的。小姑娘被养得白白胖胖,身上银锁银钏一应俱全,那花袄也像是新做的。
“哥哥!”思甜终于嚼完了口中的糕,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甜甜的。她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将捏得有些变形的糯米糕举到我面前,喊道:“吃!”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道:“哥哥吃饱了,还是思甜吃吧。”
我娘笑呵呵地看着,问:“要抱抱她吗?”
我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
娘读懂了我的意思,脸上一愣,“这就要走了啊?”
我点点头,“出了点事,最近可能会不太平,这几天让爹别出远门进货了,铺子也早些打烊,别再等到天黑之后了。”
我娘虽然困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又想到我来时两手空空,便道:“带些衣服再走吧,给你做了新的棉袄,本打算让你新年穿的,还有娘腌的酸菜,要不要也带些去。”
这时,我爹也走了过来,他已经喝得醉醺醺,一张脸上浮着饱满的两坨红晕。
他眯着眼,拉长了声音道:“儿啊,要走啦?”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