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钻入耳中,带着三分责备,七分怨怼,不像是上司训属下,反倒是像女子在埋怨久去不归的情郎。不过,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魔尊说话越是同你亲近便越是危险,若是起了什么旖旎的心思,那便才是中了她的圈套。

我低头跪在塌下,也不敢多说别的,只小心地将从达山之死到鲲河河底的事情说了,她一开始是静静听着,直到说到那白虹剑,才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叹息。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道:“陛下,能使用白虹剑那必是拥有邢氏血脉之人,又或者同我这般借助血饲继承饲主之血……”

“这我当然知道。”她一手支这下巴,眼角一挑却是冷冷的扫视,“你是觉得我父亲除了我和我大哥之外,还有别的子嗣?”

“属下不敢。”我慌忙低头,想起玉艳姬虽然不受宠,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还是十分敬重的,我这般妄议尊上,是否是触及了雷区?我跪着不敢动,心也提着,正想着怎么补救,却又听玉艳姬轻笑了两声。

“确实有过……不过我大哥善妒,都没让他们活下来罢了。” 她嘴角弯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眼神中似乎是带着几分鄙夷与得意,那潜台词就好像在说:就老娘活了下来。

“若是如此,那袭击之人的身份,除了先尊,那便只有……”

我抬头看去,玉艳姬也在看着我,她脸上还是一副厌世的样子,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几丝玩味。

她竟然不生气吗?这事不是和前魔尊邢复有关系,就是和混魔君邢天寒,无论是谁,只要还活着,那么她的地位都要不保。而想到这两位邢姓男人的死,也确实有些蹊跷的地方。首先,邢天寒的死其实很突然,虽然当时游一杰是云岭二师兄,但单杀魔界太子不说成不成,就以仅失了一条手臂的代价来说,也是惊世。而游一杰前脚带回了邢天寒的头,后脚魔尊就找上门来,经过一系列的争斗,到最后正道集结反杀魔尊,这一连串行动之中,并没有人去确定当初游一杰带回来的头是不是邢天寒,当然,是不是,其实也早就没人在乎了。

不过,另一方面,前魔尊之死也有疑点。虽有诸多修士见证了他的死,但作为一统魔界的首领,其武力与谋略都是有目共睹,他竟然会为了儿子单枪匹马一人冲去云岭,也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这些疑问其实在我心里头一直放着,只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我便也没有再去多想,而发生了鲲河之底的事情之后,这过去的一切似乎又和现在串联起来了。

我稍作说明,玉艳姬听了却也没多少反应,只是好奇地问我:“如此……那游一杰也是一代豪杰,怎如今却听不见他的名声?”

这是重点吗?游一杰有没有姓名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我无语凝噎,看她这般游刃有余的样子,我有些不解,便小心问道:“若是真还在世……那陛下如何应对?”

“要应对什么?”玉艳姬反而奇怪地看我,“死便是死,偶有游魂还世的,即便是亲人,也该送他们回去,你明白了吗?”???у

那声音冰冷,听得我背后发寒。她没有说明指谁,那意思便是即便是邢复也一并给处理了?我又开始有些不懂她了,邢复在位的时候,她便是全心效力,恨不得做个二十四孝好女儿,只求自己的父亲能多看自己几眼。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关于这些的传闻,数不胜数,甚至恨不得出一本《孝女传》。而且在她身边之时,她对男宠的偏爱……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隐隐的恋父情节,甚至包括她的老情人隐刀山的万君玉,都是那种粗犷又包容且带一点大男子主义的男性。

我还以为,若是是邢复,她或许还会犹豫……

“如此,那追回白虹剑的事情,恐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玉艳姬在蒲团上换了一个姿势,翻手拿起手边的白玉杯缀了一口,双眼望着外头,只沉默着。

我心提起来,只觉要挨骂,便又听她道:“哎……身负血饲,如我半妖半魔,这能伤你人有几何,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子会来。”????

我也没想到我满级出村,结果狼狈回城,想想也确实丢人。

玉艳姬冷眼看我,又叹道:“如此,你受血饲时吃的苦都不白吃了。”

我顿时被戳中痛处,不知道该说什么。

血饲,自然不是签个约,画个押便能成的。要承受玉艳姬的法力,其身体也必须达到至少大乘期的练度,然而以我当时的情况,自然是达不到。因此,只能在尸鸠天士的铜炉如炼钢般烧了又烧,那种痛苦,现在想起来我还脊背发痛。

不划算,真的太不划算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便又快被打回原形,早知道我就应该……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我接受血饲其实也是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地方有些许自由,我既不想寻人报仇,也不想成名天下,我隐姓埋名,低调行事,不都是为了能有一天,等玉艳姬和尸鸠天士都不在了,我便能找个地方独自呆着了吗?

尸鸠天士说得对,我难成大器,因为我胸无大志。但现在,即便是这样的愿望,我似乎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远了……

都怪朱季天。

一想到他,我心里便有些怨念。再想到他的尸首都掉进了鲲河之底的沟壑内,又有了一丝愧疚。毕竟死无全尸,是最大的不吉利,他下辈子怕是不知道要转世成什么了。

“罢了,你下去吧,白虹剑……看来是要我亲自寻回了。”玉艳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虽嘴上说的是要亲自行动,但看她一脸困顿,怕是又要睡过去。

……说真的,有这样一个虽然厉害但是效率低下的上司,手下不管是跑路还是造反,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的金铎宫三王中,除了北戕王还忠心耿耿,最厉害的酒中仙是最早以闭关修炼而开溜的人,现如今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逍遥了。而另一位花环将军,因为给前魔尊当过妾,所以和玉艳姬关系本来就不好,玉艳姬当上魔尊之后,没过多久她便带着造反势力去了更东边的地区画地为王了。

这么想来,若是邢复或者邢天寒真还在,那玉艳姬真的分分钟要被提下台,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早点跑路呢?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回到了我在魔界的洞府其实是尸鸠天士的老巢。

说是洞府,其实真的就是个岩洞。里头除了只听尸鸠天士指挥的噬魔犬,剩下的便只有各种各样的尸体部位,比如一整桶的眼珠子,一水缸的手,一水缸的脚,初来乍到的时候,我天天都能把胃酸给吐出来。

我在岩洞里拐了两个弯,便找到了尸鸠天士,他正拿着纺锤弄他那神奇的红线。他见我走进来,便朝角落努嘴,“喏,人给你带来了。”

我一望过去,心里不由抽气:我是让你把高阳青带过来,可你也不用把人捆得个粽子似的,这是要做木乃伊吗?我拉开高阳青脸上的白布,哟,现在是少年高阳青的样子。

“知道我是谁吗?”

他看着我,咬牙切齿,“李默!你个叛徒!”

我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有些蒙,我朝尸鸠天士看去,他阴测测笑道:“稍微和他聊了一会。”

你这都聊了些什么啊,怎么高阳青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似的。这画面,好像有些眼熟?我不由伸出一只手指去戳高阳青。

“嘶!”我吃痛抽回手指,只见又血丝从那牙印中溢出。“高阳青,你是狗吗?”

高阳青顿时两眼冒火,大骂道:“你才是狗,尸鸠天士的走狗!”

好凶啊……

第71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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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尸鸠天士停下了手中的活,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他指了指高阳青,问:“说说,怎么成这个样子的?”

“护身灵器。”

在高阳青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我毫无心理负担地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了他的乾坤袋。之前为了方便从他袋子里拿钱,早就把上头的印记给摸抹去了,现在从他的乾坤袋里取东西,便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拿出先前收起来的玉环碎片,递给尸鸠天士。

尸鸠天士一看,便来了兴趣,拿起玉环只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