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过的饼干拿去给小帆,吃了变聪明,考上好大学。”

“小帆要考好大学……”

陆听安看着她瘦削到几乎要直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他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年轻的时候读过一些书,和父亲结婚后便在家里相夫教子,全然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

父亲死后,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活的十分压抑,哪怕大儿子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丈夫的离世和小女儿的疾病都足够让她心情沉闷,长年像是活在阴暗地里的苔草。

即便如此,他偶尔从学校回家的时候也能看到她一脸虔诚地烧香拜佛,求妹妹平安,也求他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母亲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她们个子不高,却能撑起一片天,她们看起来脆弱易碎,却又能在无尽的黑夜中熬过一天又一天。

陆听安有些想念他的母亲了,不知道他死了以后,她会不会整日以泪洗面。

希望她别太因为他的死难过。

……

跟着陈心芳走了一路,陆听安的脚终于踏上了实地,眼前也不会时不时倒挂下来一张鬼脸了。

陈心芳站在山脚下的岔路口,左右探头看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转身朝着右手边走了过去。

“小帆说,蓝色的画,是家的方向。”

“小帆说,看到河,走吃饭手那边……”

她没走到一个标志性的地方,都会加一句小帆说,走了大几百米,竟还真没出错。可见程帆私底下不止一次陪她走过这条路。

又走了约摸半小时,两人从郊区到了小镇,陈心芳也被一个男人拦了下来。

那人大概比陈心芳高了一个头,身上披了一件黑斗篷,盖住了整个脑袋和半张脸。在斗篷的包裹下看不出他的身材,只知道挺壮的,是个不老的男人。

陈心芳被结结实实地挡住,愣了一下。她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试图往左边绕过去,然而她往左男人也往左,分明是故意不让她过。

“咦?”这样的事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便很主动地抬头去看斗篷下的脸,才凑上去,就被斗篷男狠狠一推。

她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身子后仰摔倒在地上,篮子里的饼干和香烛撒了一地。

陈心芳的第一反应不是疼痛哀嚎,而是心疼地去抓篮子,检查里面的饼干糕点,嗫嚅道:“小帆要吃的……”

陆听安紧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没法触碰到梦魇中跟案件有关的人,所以即便他及时伸出手去扶,也只能看着陈心芳的背穿过自己的手,用力地跌在地上。

正懊恼,斗篷男就伸出脚用力地碾在了饼干上。

陈心芳带来的饼干是市面上的散装饼干,很便宜,五块钱能买好几包。同样一分钱一分货,那种饼干包装也非常简陋,就是一层透明的塑料纸,被一脚踩上去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饼干爆开,在力的作用下变成一粒一粒的碎屑。

看到自己的鞋尖避免不开地沾了些碎末,男人抬脚一踹,就把那包已经爆开的饼踢到了几米开外的房檐下。

“还想着吃呢?你儿子都要被抓起来了。”

听到儿子,陈心芳立马放弃了篮子,她跪坐起来去抓男人的斗篷,却被他灵活地躲开。她扑了个空,栽在地上也没喊疼,只是抬头追问着,“小帆,小帆为什么被抓?”

男人冷笑了一声,故意道:“你的小帆杀了人。你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吗?”

像是屈尊纡贵般,斗篷男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枪的手势,“砰!”

陈心芳的身子伴随着他突然拔高的声音颤了一下。

“枪子打在你儿子的头上,他就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叫你妈,没有人来陪你上坟了。”斗篷男说着,讲了笑话似的先把自己给逗笑了,前仰后合地停不下来。

陈心芳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知半解,可她知道死。就像她的老公一样,身体浸泡在一片红色的水里,不管怎么喊怎么叫,都不会再睁开眼了……

“不!不!小帆!”

陈心芳激动地爬起来,篮子都不要了,“小帆不死,小帆不死!”

她的眼眶很快通红一片,却没有眼泪,犹如一片干涸的沙漠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斗篷男拽着她,用近乎愉快的声音问她,“想不想救你的儿子?只要你去救他,他就不会死,就能一直陪着你了。”他声音轻轻的,带着蛊惑的魔力。

陈心芳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的手,“救,救小帆!”

斗篷男满意地溢出一声笑,开始教她。

“你叫陈心芳,是亚恒酒店的一名保洁,昨天你看到207有一男一女两个住户,他们抽烟喝酒还吸.毒,他们在学校一直欺负你儿子,把你儿子当成狗,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懂吗?”

陈心芳不懂,她只知道有人欺负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不能死。

从小镇到警署,走路需要将近一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陆听安听着斗篷男翻来覆去地把作案地点、杀人手法和动力一五一十地“教”给了陈心芳。

他终于明白陈心芳到警署的时候为什么能背得那么熟练,因为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学了一路,也背了一路……

这大概是她身为母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

“你不能进去!这里是警署!”

警署楼下,值班的高个子警员正发呆,突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埋头往里面冲。他一下子清醒起来,猛的冲过去把那少年拦住,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警署!”

程帆用肩膀撞他,理智不再,“我妈呢,她没有杀人,你们放了他!”

高个子警员真是一脸懵逼,“谁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