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壹博的老婆钟芳站在门外,脸上还带着两份迟疑,她握着手包,直到大门打开,她才咬咬牙坚定下决心,“殷先生……贺将军也在?!”
钟芳看着两个都穿着睡衣居家服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惊讶显得有些不恰当,她捂着嘴轻咳一声,捏着自己的手包走进屋里坐下。
“付二太太那么晚来,应该是考虑了很久想清楚了?”殷屿问道。
钟芳会那么晚来,一来是考虑了很久,二来,也是特意等到付壹博睡熟了才找来,她清楚自己丈夫对这两人的态度,要是让付壹博知道她要来向这两人寻求帮助,一定是不允许的。
“你知道我丈夫身上发生了什么?”钟芳看向殷屿,她微微抿嘴,有些急迫地说道,“自打几个月前开始,他……就有些不太对劲,身体每况愈下,找了医生看也寻不到缘由。你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你能治好他么?”
“我当然知道你的丈夫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殷屿微微一笑,“你丈夫身上出现的问题,其实他自己最清楚,只不过他不想得救,寻常人也就帮不了他。”
钟芳眼里闪过一丝光,她准确地抓到了殷屿话里的弦外之音,“寻常人……可您帮得了他是吗?”她很快就改了对殷屿的称谓,让殷屿笑意更深了几分。
殷屿有些怜悯地看着那个女人,活着?心脏在跳动,呼吸在继续,就算活着?付旸升的魂魄正是因为他们,才久久得不到安息。
他看着钟芳慢慢屿息下来情绪,突然开口,“你想再看看付旸升吗?”
钟芳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凉,鸡皮疙瘩爬上了她的手臂,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道,“阿升他……不就在医院里好好躺着么?殷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向来顺风顺水要什么得什么的贺将军,还没尝过被人要求报酬的滋味,殷屿不坏好意地这样想着
殷屿笑了起来,一双柳叶似的桃花眼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贺将军一定是谈判桌上的好手,把给我的报酬和自己的福利连一块儿,这是吃定我了?”
“这个取决于你,殷先生。”贺连洲看向他。
殷屿舒展了下身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懒懒散散地坐回了沙发上,“希望贺将军记得自己的承诺,我很期待一个真正的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贺连洲身体一僵,旋即眼里闪烁出极亮的光,他下意识地前倾着身体靠近殷屿,“殷先生真的有办法?”
殷屿洗好了贺连洲借给他的手巾帕子,烘干好了给人送回去,顺便就着之前贺连洲要问他事情的缘由,进了人家的屋子。
贺连洲的房间格局和殷屿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简约的一室一厅一卫,墙壁是最原始的颜色,木头家具也都是宿舍里匹配的最初设备,半点都没一个将军该有的“特殊待遇”。
贺连洲没有注意到殷屿,他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抬手就能拿到的矮柜上,一边问道“殷先生喝什么?果汁?茶水?”
殷屿收回心思,左右这和他没什么关系,顶多过会儿看看他的腿还有没有得治,没必要太上心思,他听到贺连洲提出的唯二俩选项后,想也没想地回道,“果汁吧。”
贺连洲微点点头,去给殷屿倒水,殷屿便跟在贺连洲后头走动走西,顺便把人家的屋子打量了遍。
贺连洲一转身,便见到殷屿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轮椅的距离,他一晃神,手里的水杯微倾,被殷屿及时接过拿稳了,殷屿抿了口水,笑眯眯道,“诶不好意思啊,地形不熟悉,一不小心就走太近了。”
“没有关系,殷先生请坐。”贺连洲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殷屿便坐在整个屋子里的唯一一把单人沙发上。
贺连洲没有说话,他盯着殷屿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吐出一口气,“你说的是真的。”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他从殷屿的眼睛里看出了对方并没有胡扯,尽管这一番话听起来就像是一派胡言。
殷屿轻笑一声,晃了晃脚,“我骗你做什么?又没好处。”
“你能救他。”贺连洲依旧是那副陈述又笃定的语气,让殷屿既讶异他的接受程度,又有些想笑。
“你倒是接受得快。”
“我看不到第二个选择。”贺连洲说道,他多年对敌的经验足以让他辨别一个人是否在说谎,是否在隐瞒,当他意识到殷屿所说的没有丝毫欺骗他的意思,他很快做出了最优的判断。
贺连洲愣了愣,他微皱起眉,“你救了很多人。我知道。”
殷屿嘴角的笑容淡了点,他知道贺连洲说的是原身,他微直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自上而下看着男人,“贺将军,你要我救王歌,那我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殷屿时刻注意着钟芳的反应,他见钟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看来付二太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顿了顿,说道,“我只问一次,付二太太,你想不想再见一面你的儿子?真正的付旸升?”
没有哪个母亲能够抗拒这个诱惑,钟芳默默流着泪点了点头。殷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说道,“后天凌晨三点,病房见。付二老爷要是感兴趣,一起来也无妨。”
殷屿说完,又等着钟芳在他的沙发上哭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起身离开的意思,才没了耐心挥手赶人。
“付旸升,真的死了?”贺连洲抿了抿嘴,“你能让他们看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在想殷屿说的那句“真正的付旸升”,指的到底是什么?
贺连洲愣了愣,付旸升始终被困在那间病房里,不死不活非人非鬼地存在了几年的时间,却没有人看得到他、听得见他?贺连洲只觉得一股凉意突然袭上心头。
不管这个说法听起来有多么的匪夷所思,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凌晨,殷屿和贺连洲如约到了那间病房。
病房里只有三个人,躺在病床上的付旸升,和付壹博夫妻二人。
付壹博脸色不好地看着殷屿,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没说什么,钟芳握紧了自己的手,颤声问道,“殷先生……您要怎么做?”
殷屿打开手里的黄油伞,走到付旸升病床右侧的角落,他撑着伞,静默地站在那里,眼睛始终看着角落,那柄黄油伞伞身朝着一侧没人的地方倾斜,就好像他在给一个看不见的人打着伞似的。
这看起来诡异至极的画面让付壹博钟芳两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贺连洲微眯起眼,渐渐的,殷屿执着的伞下出现了一个瘦削的男人的模样,起初还是有些虚晃的虚影,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道虚影变得凝实起来,逐渐能够看出一点五官的模样。
他突然听见钟芳尖叫一声,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几乎要扑到殷屿的身上,贺连洲一惊,就见殷屿另一只腾出的手把女人牢牢阻隔在外面。
“付二太太,活人不得入这伞里,这是规矩。”殷屿沉声警告道。
付壹博精神恍惚地走了过去,他看着黄油伞下身材瘦削干枯的年轻人,不敢相信地抖着身体,“……阿升?”
黄油伞下的年轻人浑身一颤,有些呆滞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两下,定在付壹博和钟芳身上。他嘴唇动了两下,发出沙哑又不成调的声音,但是能辨出那是在喊他们。
“爸。妈。”
听到这一声呼喊,夫妻两个再也绷不住眼泪,付壹博更是不再把殷屿的警告放进心里,他直接冲进黄纸伞下,想要把付旸升抱进自己的怀里。
“该死!”殷屿一直防着钟芳会情绪失控冲进伞里,却没想到付壹博才是那个情绪更加不受控制的,他眼睁睁看着付壹博冲进伞下,双手穿过了付旸升的身体,捞了个空,然后直愣愣地看着付旸升的虚影,眼泪不知觉地往下滚落。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阿升?阿升……”付壹博屿举着双手颤得说不出话来,他牢牢盯着自己的孩子,嘴巴一张一合,反复叨念着他的名字。
付壹博和钟芳闻言都是浑身一震,付壹博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往后一退,抵在墙壁上慢慢滑落下来,“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