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油光的光头知客师傅对沐芝兰挺不错,忙上前要劝她,不要犯了众怒,方丈出关是大事。
沐芝兰撇了撇嘴,看着方丈大师,对知客师傅道:“你们家师傅再不会介意这些呢。分别心啊分别心,执著心啊执著心。不如佛门不见得离佛就远,入了佛门只算是比别人有个更好的环境聆听佛陀的教育而已。可是佛家不是说嘛,一日无常到。方知梦里人。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
方丈大师仰头哈哈一笑道:“赞,说得好!”
知客师傅听不懂,问沐芝兰道:“师傅他老人家说什么?”
沐芝兰冲他挑眉,得意洋洋地道:“你们家师傅说我说得好,赞美我呢。”想了一下,她诚实地道,“其实,师傅心慈赞我,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是入不得门,与佛缘浅的。这些话都是胡言乱语的,做不得真。我连门都不入,怎能理解佛法之深广呢,只不过拾人牙慧,借他人所悟推搡一番罢了。”
知客师傅道:“你如此说就是慈悲啊。果报自受只有自己真正了悟了才能够消,施主且莫说与佛缘浅,来到此处,不管是何种缘由,都是与佛有缘分,具足善根的。”
“哈哈,知客师傅,你莫要如此,你没瞧见你家师傅听你如此说不高兴了吗?”沐芝兰努嘴让知客师傅看看方丈大师的表情。
容妈妈怕沐芝兰再说了什么不当说的话,忙拉她坐在一边,绿云和玉莲守着她。而杏仁目光灼灼地盯着其中一个满脸凶煞的护法。
此时的方丈正坐在石凳上,凝神望着日出,其他僧众或盘膝而坐,或卧,或站,随侍在方丈身侧。风吹草动,晨露滴落,一切都很祥和,根本不见什么喜悲。
知客师傅盘腿坐在沐芝兰旁边,摇头道:“师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怎么会不高兴呢?女施主,你莫要诳语。”
沐芝兰挑眉,笑道:“知客师傅此话不对哦。我可说的不是诳语,有些话我说得,你可说不得。我听人说过哦,修行一途,管得住嘴是精进的一大法门哦。少言则善观,内省自察。多语则善观,外察他纠。他纠则易,自察则难。小施主我啊,窃以为知客师傅,之所以要先做知客师,不取法号,方丈师傅应该是希望知客师傅先过他纠这一关,再慢慢精进吧?”
“……这是寺里的规矩……”知客师傅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凝眉沉思起来。
沐芝兰也不打搅他。
来这里半个多月,沐芝兰仔细观察过这里的人,也问过这里的规矩和章程。就好比他们来的那天,知客师傅为何会问苏东坡与佛印那个公案。
原是,那天知客师傅偷听到师兄们说那个公案,被上一任知客师傅知晓了,让他问沐芝兰的。沐芝兰要来的事情一个月前,叶家已经给寺里打过招呼了,所以众人并不奇怪。而且因为沐芝兰祖父、父亲名声甚大,所以僧侣们对她还是颇为好奇的。话说这好奇里,还带着些许试探,因为沐芝兰的父亲以不是佛门中人的身份辩得其中一位师兄离开唯恩寺,游走行脚去了。
032章:方丈的由来
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无路,走得人多了便有了路。这道理一样适用于一些规矩和章程上去的,有些东西日久天长,大家习以为常了,因为天然就有的,实际上并不然。任何一样规矩的产生,尤其是人为制定的规矩,都是尤其内涵所在,服务于部分人利益,或者多数人的利益。而寺里的规矩,自然是为了使得修行之人更为精进啦。
沐芝兰抱着膝盖半屈着,将脑袋放在膝盖上,单手拨弄着地上的草芽,心里想道:守规矩没错,破规矩也不见得有错,关键在于何时何种情况,世事无常,不能一概而论。生活在任何时候,都躲避不了大环境,如果掌握不了大环境,掌握自己的心态,这样也是一种不错的主导人生之道吧?
众人稍作休整就开始下山了,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比来时路途要清楚得多。纵然如此,沐芝兰还是觉得要累死,才走几步就喘上了气儿了。
方丈大师虽说闭关这么久,可身体真不是盖的,走山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疲色。沐芝兰见了很羡慕,一直嚷嚷着要跟杏仁学武。杏仁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表姑娘别见风就是雨的。您这时候学武早晚了。”
沐芝兰不服气,哼道:“勤能补拙,晓得不?我日练三伏,夜练寒九,保准能成。”
杏仁依旧冷笑道:“别说那么大的话,姑娘每天跟我一样起床,蹲马步,两三月就能走路不喘了。”
沐芝兰想起初中、高中、大学时期的军训,想起蹲马步就恨,摆摆手道:“蹲马步?还是算了,我担心把小腿蹲成大腿,大腿蹲成大象腿。格斗擒拿弄不好伤筋骨,我啊还是算了。不过我确实需要锻炼身体,从明天起,我要开始练瑜伽。瑜伽神功,天下第一。”
容妈妈听她说得越来越不靠谱,忙提点她如今是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失了礼仪让人笑话。
沐芝兰哪里肯听,反而越发张狂,唱起了山歌来。
唬得容妈妈等人,都以为她撞邪了,跑去找方丈给沐芝兰看看,只有杏仁跟着她。
杏仁横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没想到表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沐芝兰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如此山林美景,一板一眼,岂不是少了野趣。野趣野趣,野蛮之趣啊。”
杏仁见她快活,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道:“表姑娘是幸运的啊,遇到太太这样的和善人。不爱学女红就不学,爱读书就读书,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见得能做的如此宽容。”
沐芝兰闻言,收了心思,挑眉淡笑道:“是啊。我着实是个大大有福气的人。”
而容妈妈那厢,方丈大师只笑道:“十二、三岁正是孩子爱玩的时候,不必拘束,过几年就知道了。”
容妈妈也只得任由沐芝兰欢笑了。
下了山,容妈妈小小休息一番,留杏仁这个护卫型丫鬟跟着沐芝兰,带着绿云和玉莲去云水寮帮忙。
一整天下来,沐芝兰除了方丈出关的时候跟他对了几句话,下山就没见到他人。因为方丈师傅要休整一天。
次日,沐芝兰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走路行事也都极有章程。
早饭后,方丈大师在方丈室单独见了沐芝兰,还亲手给沐芝兰泡了一壶茶。
沐芝兰自来就不是个文雅之人,对这些茶啊香啊的,就是个牛嚼牡丹型号的。
她见方丈品茗得很有滋味,只慢慢轻啜,笑等着方丈大师开口说话。
方丈剃了胡须和头发,看起来更为慈善了。
方丈问了她在寺里居住可还习惯,又问了功课情况。
沐芝兰笑着说在寺里居住还算习惯,可终究不是家里,表明自己没有向佛之心,就是一俗人。
方丈并没有因为她说自己没有向佛之心而不愉,反而笑道:“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个人因缘个人了,此生不了待来生。施主不必为此烦恼。”
沐芝兰笑了笑道:“我并不为此烦恼,只是实话实说,免得借住于此,日后被逼念经。我这人有时候心直口快,冲撞了神灵也不大好的。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师傅为何给我留那样的功课?”
方丈一直垂眸,此时抬眸笑道:“信手而已。”
“哦。”沐芝兰笑道,“我当是师傅晓得我的开悟能力,也就能看看那本书呢。”
方丈大师笑道:“你也就是那水平而已。”
沐芝兰道:“我确实就那水平罢了。”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话,彼此却觉得好似在打禅语,颇觉得痛快。
午饭前,方丈大师对沐芝兰说,他希望沐芝兰能做他的翻译,因为四月初八这天唯恩寺将有一场重大的浴佛仪式。这个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接收一部分愿意在唯恩寺出家的人。
沐芝兰自然欣然同意了,能亲自参加这样的事情,总比坐在屋子里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