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睦见状赞道,“主公这手字写的越发好了。”
秦隽眉眼间漾起笑意, 言语里也带了几分得意,“那可不, 我现在这字啊, 我师父见了也保管要说好。”
其实是以前在绢帛或者竹简上写都不如纸的手感好, 好纸质地棉韧,润墨性强,落笔后深浅纹理可见,白纸黑字瞧着便美极了。
何家主眼热地看着那张纸,瞧着墨迹干了,便迫不及待地说,“大人,可否让我瞧瞧这纸。”
“可。”
何家主拿起来那张写了“秦”字的纸,反复看了看,心里渐渐涌上些不可思议。
手里的白纸相当厚实有质感,触之光洁如玉。
他忍不住开始想,假如在这纸上写字作画会是什么感觉,再看时,瞧着纸上的字都有些碍眼了,哼,这字也就那样嘛,若是他写,定然更有韵味。
其余几个人也都眼神一动,跟着凑过去看那张纸,连林家主都忍不住摸了摸,心里很是喜爱,毕竟他们世家自诩尊贵风流,谁还不是个风雅之士了?
何家主心思活络起来,若只是不许他们插手办书院的事,那天直接提一嘴就是了,何须等到今天,还有这纸,秦隽其实也没有必要特意告诉他们,现在既然让他们过来,还拿出来这样好的纸,就说明秦隽肯定有一些其他的打算。
他忍不住问,“大人,您取出这样好的纸,又叫我们过来,是否……”
“不错。”
自己手握事情主动权的时候,秦隽是不爱卖关子的。
“叫你们来,确实是有事要知会你们。这造纸之术,你们就不想要吗?”
此言一出,莫说四个家主了,便是钟睦也忍不住呼吸一窒。
四个家主是喜的,他们清楚秦隽虽然有时候说话噎人,但是正事上是极少开玩笑的,也就是说,秦隽居然要将这造纸之术透给他们?
没有人比世族更清楚纸的重要性,因为和竹简与绢帛比起来,纸张的书写就方便太多了,他们还以为最多是卖纸给他们,没想到是直接给造纸术!
这一瞬间连林家主看着秦隽的眼神都开了发亮了,先前那什么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的评价都被洗去,这年轻人真是大方啊。
钟睦则是惊讶,造纸之艰难他是知道的。
主公去年就让人在研究改良造纸术的事,只是幽州那边优秀的匠人不多,但造纸的摸索过程其实是很复杂且耗时的,匠人研究了不少时间可惜进展不多,甚至于工匠本身都不太能想象纸还可以是秦隽描述的那样洁白干净。
来了开阳之后,秦隽三月份外出瞧见那漫山遍野的竹林,便暗中叫人又建了工坊研究竹纸,而即便有主公的大力支持,这造纸术也是改进了上百次,造出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纸,最后实验出来的现在何家主手上的纸。
如今秦隽居然说可以把造纸术给他们?!
钟睦心里很是不解,但是秦隽既然已经当众说出此事,他有再多疑问也只能压下去了。
秦隽道,“不只是你们四家,还有这徐州的其他世族,以及青州、幽州乃至其他州的家族,都可以从我这里换取造纸之术.”
何家主迫不及待道,“大人想要什么?”
何家主当然不会妄想这是无偿给予,但若说他原本还担心秦隽会提出让他们感到为难的条件,那么现在,秦隽既然提出大家都可以换,这就说明条件并不会很严苛。
果然,秦隽开口道:“你们各家只需出一珍藏孤本捐予书院,造纸之术自然双手奉上,而且此后书院藏书阁建起,藏书阁下会立一碑刻录各家对学子们的善意与期盼。”
若说藏书之丰富,纵使皇室藏书阁也未必有世家之底蕴深厚,只是这些书往往被世族藏于家中,从不外传,寒门学子想要拜读是难上加难。
秦隽这边其实不担心办书院需要的书,一来是他当时在洛阳让人搬空了洛阳宫藏书阁;二来是他有汝南谢氏这个顶级世族可以用,他那便宜哥哥就差把谢氏打包送过来了,何况是家中藏书。
而且如今他还拉上了孔氏,孔氏崇尚节俭,戒奢戒惰,不如各大世族富贵,但是在世族中地位却是独特,家中的藏书自然也不会少的。
但即使如此,时光流转、几经战火,谁也说不准有多少珍贵书籍孤本散落在历史尘埃里,就好比两年前皇帝东逃,带上了许多金银却抛下了长安藏书阁里珍藏的书卷,等秦隽去的时候,藏书楼已经被胡人付之一炬。
纵然他后来将洛阳的书拉了回来,可是依然无从想象长安藏书楼里的损失有多大。
这些世家底蕴深厚,家中都藏有不少失落的孤本,若是能弄来一些,书院的学子就有福了。
而且,也不只是为了孤本珍籍。
何家主微微垂下头思索,秦隽要的确实不多,只要出一本珍藏孤本即可,他们家中藏书颇多,倒不至于出不起。
只是表面上看是送出一本书,实际上一旦送了,就相当于是向外界表明了一种态度:办这个书院,他们家族是知晓且支持的。
要知道秦隽办这样一所书院,那是要得罪天下世族的,崔氏那样的名望尚且只能暗搓搓招一点寒门学子,你秦隽却要不管不顾大肆招寒门学子入仕,置世族于何地?
甚至于若不是他们现在被秦隽的手段震慑,身家姓名在他手,那他们徐州世族绝对是第一时间要跳出来指责秦隽的。
但是现在他们若是捐了这书,那就相当于是一种隐形站台,表示了他们是支持秦隽办此书院的,等他们的名字被记在了那什么藏书阁的石碑上,更是解释不清了。
你都送书了,名字都刻碑上了,还说是不支持书院吗?
其余世族便是心有不满也只能忍了,因为他们管不着秦隽,也阻止不了秦隽建书院,只能进行舆论上的谴责和人才上的辖制。
那么问题来了,秦隽都建书院培植亲信了,他还会怕什么人才辖制吗,而徐州世族都已经把名字刻在石碑上扬名,还拿到了造纸之法,喝了第一口汤,他们还在这里做无谓的斗争,岂不是十分没有必要?
何家主明白,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中原其他世家也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凡事总要有人先开头。
就好比是当日宴席上,王氏率先向秦隽投诚表示愿意配合清田地,其余小家族自知两头都得罪不起,有了王氏开头,便蜂拥而去交地躺平了。
如今他们徐州世族若是捐了书接过了造纸术,又要成为这天下世族里的那个“王氏”,为其他家做一个开头。
但是何家主不捐吗?
他哪里敢不捐,哪里能不捐,他不仅要捐这书,他还得上赶着捐。
反正都是阻止不了的,那不如去喝第一口汤,赶上新风口多占点便宜。
何家主心中一定,清了清嗓子便要表表忠心,但是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
林家主声音苍老了许多,但是说话倒是快了:“林氏愿意捐出家中珍藏古籍十卷,皆为前朝时便已流失的孤本,供天下学子共同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