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已经看不清安瑟尔的表情，唯有莹白的鹿角微微映着亮光。

安瑟尔轻轻地拉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伤口仍在流血，白净的脸颊也因为抹脸的动作而沾上了颜色。

路易斯因为后怕而浑身僵硬，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瑟尔抚摸上他的脸，小声地喊他的名字:“路易斯，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只要你有所回应，他们都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可我不一样，真正爱我的人太少了，少得一只手都能数清楚，你不要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好不好？”

“安瑟尔……安瑟尔！”路易斯伸手将他拽进怀里，久别重逢的拥抱他幻想过许久，却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才能换到，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满心凄惶道，“我不会夺走他们的，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我都会帮你的，安瑟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滚烫的眼泪落在颈窝，安瑟尔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明亮的光线照进偏暗的内室，安瑟尔呆呆地仰起头，对上了一双清冷如雪的灰瞳。

“你们在……干什么？”阿瑞斯一眼就看到了沾血的短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弯下身去搀住安瑟尔的身体，“安瑟尔，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走，不要走，安瑟尔……”路易斯抱的很紧，可却逃脱不了被拽开的命运，他目眦欲裂地看向阿瑞斯，挣扎着不肯放手，歇斯底里地叫嚷着，“不要带他走！哥！我会恨你的！哥！我求你，我会永远恨你的，阿瑞斯！”

阿瑞斯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扶着虚软的亚兽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冷得像要掉下一层冰，斥责道:

“路易斯，别再任性了。”

脖子上的痛感让安瑟尔找回了些许理智，他左右环顾着，灰暗的眼里终于照进了细微的光线。

小小的指环躺在地上，不算昂贵的钻石闪着细碎的光。

安瑟尔推开了搀扶他的手，走到路易斯的身后，捡起了自己的婚戒。

对峙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盯着他，安瑟尔只是缓慢地掏出纸巾，擦去灰尘，小心地戴进了无名指。

他看着失而复得的戒指，轻声说:“路易斯，放我一条生路吧。”

回程的车开的很快，安瑟尔呆滞地看着划过的街景，阿瑞斯借着玻璃观察了他许久，才涩声说:“洛尔告诉了我手术的事情，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安瑟尔摇摇头，沙哑道:“跟你没有关系，我和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因为雷欧，也会因为别的。”

阿瑞斯目露苦涩，他微不可觉地叹息道:“我总是在错过。”

合目养神的亚兽安静得像一副画，安瑟尔并没有再回答他。

雷欧的手术如期进行，安瑟尔的伤口已经用了治疗仪抹去，就像昨天的闹剧一样，永远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莱茵特意请假来陪他，漫长的手术从早晨进行到日暮，安瑟尔听着他的开导，满脸疲惫地抱住他:“莱茵哥，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手术成功结束，雷欧苏醒的那一天，安瑟尔也迎到了皇后的探望。

面容温雅的亚兽握着他的手，柔声说:“好孩子，这段时间没少操劳吧？快坐下说。”

他身后的两个兽人气质鲜明，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引得帮忙的护工们一个一个红了脸。

皇后来得低调，又有莱茵和桑德拉调节着气氛，几个人聚在休息室里，看上去十分融洽。

安瑟尔的向来话不多，倒是怀里的维恩和舅舅一唱一和，小孩天性好动，待在姆父身边就不再怯场，叽叽喳喳地说着父亲的糗事，天真又讨喜。

交谈间，护工敲响了休息室的门，满脸惊喜道:“安瑟尔先生，雷欧先生清醒了！”

抱着孩子的亚兽猛地站起来，莱茵连忙接过他的孩子，笑着说:“快进除菌室吧，维恩给我就好！”

监护室里只能有一个家属探视，皇后主动提出要去看看，一行人就都在门外等候。

器官移植一旦成功，愈合的速率便可以通过外部手段加快，雷欧的底子好，治疗的也很及时，气色比安瑟尔这个健康的人还要好很多。

靠坐在床头的兽人看见门口犹豫的安瑟尔，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略带僵硬地张开手臂，哑声唤道:“西亚。”

湛蓝的眼睛如同一碧如洗的天空，轻而易举地覆盖住所有阴霾，安瑟尔眨了眨眼，扑到了他的身边。

他不太敢上手，反而是雷欧先一步抱住了他，眼眶通红的兽人安抚一般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西亚……怎么瘦了这么多……”

安瑟尔哭得很小声，雷欧满脸心疼地说:“是不是维恩那个臭小子又吵着要你抱了？他每天吃那么多，那么沉，翅膀又小，根本飞不动……”

“维恩那是正常食量。”红着眼睛的亚兽终于抬头看他，轻斥道，“他的羽毛才刚刚长好，怎么飞得起来……哪有你这么说儿子的父亲。”

夫夫两个泪汪汪地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出来，雷欧轻柔地擦掉他的眼泪，柔声说:“让你受苦了，西亚。”

“不要跟我道歉。”安瑟尔搂着他的肩，温和道，“我为你骄傲的，雷欧。”

腻腻糊糊的夫夫已经遗忘了外面的客人，莱茵无奈地笑着，敏锐的视线从各人脸上扫过，调侃道:“居然能说这么久，看来雷欧恢复得很不错。”

“这也算小别胜新婚了。”皇后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安瑟尔那个孩子，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脸色苍白的皇太子动了动唇，很是不舍地移开了眼睛。

莱茵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以前的上司阿瑞斯，对方仍然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冷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仔细看去，又和这几年来越发杀伐果决的战斗机器稍有不同，似乎多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气。

看来网络上的八卦也不能说完全不可信嘛，莱茵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他的这个小叔子，真的不是凡人啊。

来自莱茵的肯定，安瑟尔并不清楚，他悉心照顾着雷欧，也把这些年隐瞒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那些从未对别人提起的往事，他实在开不了口。

雷欧笑着弹了弹他的鼻尖，朗声说:“西亚，其实我早就猜到啦。”

安瑟尔怔怔地看着他。

“你和阿斯曼城的人都不一样，外形特征又这么鲜明，只要相处的够久，又对帝星的事稍有印象，很难不想到这些的。”兽人的语气大大咧咧，眼神却异常温柔，“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的西亚这么漂亮，性格也好，工作又那么认真，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