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尔点点头，“希望如此。”

气氛逐渐沉寂下来，两人之间确实也没有别的话题可以交谈，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可是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多。

安瑟尔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婚戒，但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只有一道微白的印痕。

他莫名地觉得煎熬。

阿瑞斯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许久才说:“安瑟尔，你知道……我们当时，找了你很久吗？”

“……”安瑟尔摇了摇头，“最开始，是不知道的。”

但后面知道了，他却做了将错就错的决定。

“原来如此，”阿瑞斯显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抬起眼睑与他对视，“所以，如果没有这场事故，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了吗？”

淡灰的竖瞳颤动着，安瑟尔分不清里面翻滚的情绪是期盼还是不甘。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目前来说，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从前的时候，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害与麻烦，安瑟尔总是躲着这一双敏锐又通透的眼睛，他害怕面对阿瑞斯，不只是对兽人所做的事情难以忘怀，更多的时候，他更害怕阿瑞斯看穿他的心事，把他所有的丑态尽收眼底。

可躲避未尝不是另一种心虚。

那些他故意撇开视线的相遇，落在阿瑞斯的眼里，又会怎么样看他呢？

“安……”

“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元帅大人。”安瑟尔摆了摆手，“雷欧还在昏迷，您的身份特殊，被人撞见的话，解释起来很不容易。”

阿瑞斯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

琥珀般的鹿瞳并没有退却的意思，白净漂亮的亚兽一错不错地与他僵持着，神色温和，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情绪。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腼腆羞怯的安瑟尔，不论是路易斯还是阿瑞斯，都无法再让他有任何包容的心态。

胸口的闷意突然散去，安瑟尔轻声道:“一会儿就会有护工过来的，阿瑞斯元帅，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待客的水杯轻放在桌面，银发兽人站起身体，拿起军帽重新戴上，“抱歉，我现在就走。”

安瑟尔松一口气，跟着送他出门。

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铿锵有力，整条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阿瑞斯没有回头看他，安瑟尔也只当在完成正常的送别程序。

眼看着兽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安瑟尔便要转身回病房，没走两步，急剧的脚步声响起，手臂被人重重一拉，整个背部就陷进了某道结实的胸膛。

清冷的呼吸喷在耳畔，墨色的军帽因为剧烈的摩擦动作掉落在脚边，冰凉的皮肤贴着颈侧，安瑟尔忍不住一阵颤栗，下意识地伸手去掰腰上紧扣的手臂，“放手……阿瑞斯！”

两人的力量差距实在悬殊，安瑟尔挣得满脸通红，身后的人却连防守的动作都没做，他只是加大了禁锢的力度，就勒得安瑟尔呼吸困难，“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安瑟尔，”滑腻的唇瓣紧贴着亚兽细嫩的颈肉，久违的淡香沾满鼻腔，阿瑞斯只觉得眼眶酸涩，他咬了咬牙，哑声道，“你之前说的，想要嫁给我的话……还算数吗？”

原本奋力挣扎的亚兽僵硬在原地，耳边的黑发遮住了眼睛，阿瑞斯的喉头紧了紧，正要开口，就听他淡淡道:“阿瑞斯，这么多年，我等你等的，实在是太久啦。”

久到一份期许生生熬成了难以消磨的执念。

腰上的手臂滞住，安瑟尔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语气却温和而随性，像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一般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年父亲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来教学楼下等我，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我一直在等你挽留我，可等到最后，我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你是真的没有打算要我的。”

“对你来说，权力和目标比我重要，你和路易斯之间的感情比我重要，皇室和军部的声誉也比我重要，这些是事实，我无法反驳，我都可以理解……既然你从来没有一次坚定地选择过我，阿瑞斯，你现在来问我这种话，不会觉得可笑吗？”

那天以后，安瑟尔没有再见到阿瑞斯。

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婚戒，也没有去质问路易斯，对方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无非是为了让他走进什么陷阱，安瑟尔摸不清他的想法，更不想再因此惹上什么麻烦。

一枚戒指，不会有雷欧的身体重要。

他表现得很平静，也不再拒绝路易斯的殷勤。

皇太子往病房里跑的更多了，流水一样的珍奇补品送进了专属于雷欧的病房，安瑟尔看着花瓶里新鲜的花束，只是抿了抿嘴。

路易斯的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安瑟尔对他并不热络，倒是维恩那个孩子，在限定玩具的连番轰炸下，已经会在兽人的诱哄下开口喊一声叔叔了。

安瑟尔对于他们能够和谐相处并不意外，路易斯收买人心的手段很多，而能抵挡住攻势的人却很少，小鹰的意志再顽固，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还有两天就是雷欧手术的日子，安瑟尔在一旁给已经从治疗舱中出来的兽人擦拭身体，无事可做的路易斯坐在一旁逗着孩子，眼神却偷偷落在忙碌的亚兽身上，“护工不是快来了么，安瑟尔，休息一下吧？”

消毒湿巾描摹着黑发兽人硬朗的轮廓，安瑟尔小心地动作着，眼神眷恋又柔和。

雷欧的身体因为长期浸泡在治疗舱中而变得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紧抿着，虚弱得不堪一击。

他照顾得太专注，甚至于根本没有听到路易斯的建议。

满含眷恋与温情的神色太过迷人，落在一旁的兽人眼里，就只剩下了刺眼。

敏感的孩子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小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姆父，你休息一下吧！”

安瑟尔终于回神，把自己的手清洗过后，走过去搓了搓儿子的头发，玩笑道:“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姆父的耳朵要聋啦。”

小孩子乖巧地窝进他的怀里，路易斯看着眼前父子俩的互动，不自觉地笑道:“维恩也该上学了吧，要不要考虑回帝都呢？”

帝都的教育资源是十个阿斯曼城都赶不上的，从小孩子的角度考虑，回来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安瑟尔只是摇了摇头，“殿下，我不打算再回帝星了。”

路易斯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后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了。”

安瑟尔微不可觉地松了一口气。

路易斯能够想清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