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花豹事变 姐姐宋春徽 4602 字 5个月前

岑迦点头,目送着他走远,再飞快地撇头看去――

后视镜里那辆渐渐开近的车,驾驶座上是一个她熟悉的人影,陈淇汤。

离开家前她拜托了岑周川,能否联系陈淇汤,请他来墓园接她一趟顺便小聚。您一定要避开沉圆与他妈打这通电话,越快越好。她按着父亲的手,眼神里的凛然使岑周川印证了忧愁的预感。

没有了会发出警报的脚铐,她的动作变得出奇的快与轻。开门,挥手示意,小跑,上车,一连串的经过了上千次的预演。随着血管突突跳动的念头只有一个,逃走,逃走,逃离这个疯子。

裹挟来的冷气使陈淇汤打了一个寒颤,“哟,够冷的,圆圆呢?你是从他的车下来的吧――”他寒暄着,她却突然面色发青地催促起来,“快走,快走!”手指在安全带卡扣间穿梭,险些蹭掉一块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随便开去哪里!”

陈淇汤心底疑惑,但还是好脾气地发动车子,“那你坐稳了。”他将油门踩到底,车像离弦箭般射出去,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仿佛是在岑迦耳膜中滚了一圈,碾碎了她硬撑着的一层壳。她回头看着那逐渐变成模糊小点的沉圆的车,悬在喉腔的一口冷气像结成冰疙瘩硌得生疼,没发觉接下来的声音是似欢还泣的,她脱力地咳嗽,将后背用力压向靠座,“什么都不要问,你带我走,走得越远越好――陈淇汤,有没有沉圆找不到的地方?”

陈淇汤将车速放慢,突如其来的惊心动魄平稳下来。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点解救成功的自得,“哈,你问我,这事儿不是你最清楚的吗,当年可让他一通好找都毫无收获呢。”对上她的目光,他又老老实实关心起路况来,“这地方可是说多了去了,我是有求必应吧,你倒说说该怎么谢我?”

岑迦笑骂了一句,“开好你的车!”她遮住眼睛,克制眉毛不要为逃亡的狂喜而扭曲起来,浑身都是颤抖的,她多么想大口呼吸夹雪的冰冷空气,冻住她莫名盈满的眼泪,再也别想,再也别见――接着,就是一瞬间的事,他们感受到了强大的、几乎失控的冲击力,车身向公路旁的绿化带撞去,她清晰地看到陈淇汤的手脱离了方向盘,而她则猛地向前扑去了。会死吧,他不会让我死吧,还不如死吧。雪花像黑白电视失灵一样扑满现出裂纹的前窗玻璃,晕眩压过了痛感,啊,又输了。

在昏过去前,感受到一双手臂将她捞起,是她永远、永远逃不开的一双手臂,一个圈套,一句诅咒,“姐姐,你想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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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洞天

水漫上面,绽开晕满杀机的窒息。在眩目的余震中,掀起眼皮只看见湿?骱谝猓?吸饱水液的绸罩贴面催化出失序的纯情。嗅到用惯了的香波味道,氤成一张网黏附住活的感官。很密很烫的水蒸起雾气,既像一回周到的清洗,也是小小浴室里意外的涨潮。

像是一条被打捞上岸的人鱼,维持湿润才能使鳞片鲜艳,岑迦用水淋淋的手撑着上半身向后摸索去,想逃开,后背却贴上一堵瓷砖墙面,她记得他们的浴室错落着蓝白与铜绿的小色块,是打散了的拼图不讲规矩地乱乱排列着。墙上凝起的水珠被她的皮肉挤碎,渗入脊椎骨一溜儿冷意,玻璃碴似的。

扑面的水粒子中和掉温度差,却怎么也消化不掉她的恐惧。

睡裙被打湿,黏在身上像一张糯米纸,半化开的,她紧张地揪紧袖口,话在晕眩中生成得比蜘蛛产丝都迟缓,“……沉,沉圆?”

一只手碰上颈间,以极缠绵的手势在两块锁骨中形成的凹陷间轻点,搔得她颤抖起来,接着,沿着水线下滑的过程走上胸脯,隔着那层浇到透明的睡裙画出一个圆圈的形状,岑迦觉得这是在将自己解构,吐息都屏得断续起来,怕被他捏碎吗。可对答的声音是如常的轻慢,因水汽而隔出失真的甜意,“是我啊,姐姐。”

“我们回家了。”

墓园,逃跑,换车,陈淇汤,撞击。这些词条将昏过去前一秒看见的玻璃裂缝黏合起来,岑迦却为自己的完好而惊怖起来。哆嗦着手要去取下眼罩,却被顺势挟住手腕逼上墙,抓着她的手分明秀细,却让她的喊叫都变回软弱的呜咽,“疯子,你做什么了?是你撞过来了对吧,我明明――陈淇汤他……唔!”

手指在她讲出这个名字的下一秒填入口腔,几乎就要将余音按碎在她体内一般抽插起来,更像溺水,口涎没出息地渗出,消融在使皮肤蒸红的热水里。内壁黏膜酸涨得就快含不住那根异物,他在重现她在自己身上施过的淫刑,却浑身割肉的痛感,“姐姐要逃吗,这是要我的命啊。哈哈,我的死活无所谓对吧,那又何必在乎别人呢?”

喉管脆弱地闭拢,又在他的侵入下娇娇敞开,他缩回手指,捋猫后背一样摩擦着岑迦的舌面,听她含混着哭声的干呕,脸红了,怪可爱的,很难受吧,我都这么乖了,“不许叫他名字啊,我已经,已经很嫉妒了。”

将濡湿的手指撤出,滑过她在水流下被分割得些许扭曲的脸庞,水痕很快消融,沉圆想如果自己也能失踪在姐姐的唇舌中该多好。他吻上去,带着一点恨意的暴烈啃咬,血气充盈在齿间,岑迦也多了一道和他一般的情色伤口,竟像凭空连接的血缘标志。她毫无配合的自觉,偏偏扭动皆被变形为催情的讯号,害他们颠簸着滚上瓷地面,珠零玉碎地溅起水来。

吻好像是过渡氧气,怎么却使两人都快溺死。

岑迦失了疯般地去踢打她,四肢却被妥帖压拢,恨不得将她钉在身下一样,她带着哭腔一遍遍问,“陈淇汤,你告诉我陈淇汤怎么样了……”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

“我多想恨你,姐姐,我明明该恨你的,”在命悬一线的间隙,她的眼罩被扯散,灯光稠散在水势奔流中,她看见沉圆蓄满泪的红眼睛,偏又笑得滟滟的。她想,也许是水吧,滴滴答答地落到她的面上,这下他们都变成湿透的狗了,“不是说和我回来吗,不是说结婚吗,原来都是骗我的啊――”

“你还要骗我多久才足够?”剥下睡裙的动作像一场恋恋的退潮,所有的隐瞒随着裸裎的过程而下沉,最后会消逝在下水道,他分开她的腿,以莲蓬头冲刷那本能微张的下身,那里随着水势的变化而翕张,翻起红黏丰腴的肉壁――忽而残忍地碾上那颗熟豆蒂,要将指腹嵌进似地将它变为扁平的标本,是惩罚她的器官对意识的叛变,“你只有身体不会骗我啊,姐姐,我只被你的身体爱着。”

在震悚的快乐与苦痛的来回切割中,岑迦只觉得自己被重构成两片,她看到自己金鱼裙尾一样柔曼地扭腰,仅一滑就吃进去他的整个儿,密集水流不断迭加清醒与失控,动物性的砝码一块块堆起来,再坍塌成理性的废墟。

她呻吟,哭喊,阵阵地笑,抽搐着高潮,她说不要了,说就是那里,说我要杀了你,说我们都疯掉了,她在沉圆身上留下青,紫,红,好斑斓的颜色,他在她体内射出来,耸动时不知是想顶坏她还是在哭,“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这样了,姐姐。”

我只能。

整个世界都浸在水里,从浴室里被捞出来时却仍觉得濒临失水。岑迦浑身湿泞地半死在沉圆怀里,想到断裂的莲茎,烫破的丝绒,她掩住面,眼眶竟还能榨出多余的水分,只是很快在他手掌蒸发。

被沉圆置回床上,柔顺得一只泥偶般经不起摔打了,皮肤还有些水汽萦绕的战栗,她想维系他们的共震也许正是同一种战栗,谁先从这无休止的爱怖中冷却下来谁就将久长地脱身――嘴唇被撬开,她就要机械地迎舌供吻的前一秒,微苦的糖液送上来,变冷的巧克力呛得她坐起咳嗽。沉圆替她顺背,猫背骨被一块一块敲过,柔情的手势使祸心活像一个例外,“姐姐要的我都买来了,我很听你的话吧。啊,哪怕我再想杀了陈淇汤,他也被好好地安置在医院里呢,估计只是脑震荡吧,我会替你去探望他。”

“警告他不要再插手我和姐姐的事。”

“姐姐,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你知道的,我会答应你任何事的,何必介入其他不相干的人呢。我们的小秘密只属于你和我。”他带着她慢慢躺下,压过来的半身让岑迦再次感到肉贴肉的窒息,她的逃跑也许只是这个圈套上无规律的一次波动,和撞击一样只会增添几处划痕与凹陷。他爱的是各种各样的姐姐,乖的,美的,凶悍的,与他捉迷藏的,想置他于死地的。他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感到无比心安,要吻她,和她做爱,千千万万次。

岑迦惨然笑笑,至少可以恨得更加心安理得一些,“你疯掉了,沉圆。”

他笑,后背在月光的映照下淤青森森,豁开的新鲜伤口露出肉来,她看不见就好,“是啊,疯掉也只知道爱你,姐姐。”

逃跑只是一桩定格的往事,已去追回的难道不再是他,已被追来的从来便不是她,无所谓,怀里抱的那具是他爱着的躯体,她爱不爱,无所谓,爱从来不是被爱的提供新一份爱的缘由,但至少可以使他将她长长久久地留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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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圈

他以为自己会死。

虚空中生成的蛛网结构将天花板分割成阖眼前的玻璃镜面,骨节像在散架儿后又生拼硬凑起来似的,阵阵地钝痛着。陈淇汤的眼皮因突然暴露在光亮中而吃力掀开,那个人影就紧跟着现身,每一步节奏都与病床上的他无关,只能任输液管里的点滴融进体内一样,被动接受着。

“淇汤哥,你醒了。”热水缓缓注下,匀满一杯,却只是捏在手心任不可见的尘粒黏浮在水面,不去润一润他焦到起皮的嘴唇,“多亏你替我护着姐姐,害你受伤了,很痛吧。”

陈淇汤喉管挛缩,对着那逆光而坐的人勉力笑笑,要去接那只纸杯,虚握着的手却不可察地向后退去,整个儿罩进晦暗里去,他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去看那张脸,是笑着的。

“岑迦她――”

“姐姐只是受了惊吓,被我送回我们家里去了,”沉圆维持着一贯轻缓的语调,倒像小锤一样频率稳定地一下一下敲在陈淇汤脑后,开凿似的钻着疼,他看着那张因痛觉而些微形变的脸,笑意随着杯缘上下陷的裂纹而加深,“肇事车已经在搜捕了,你的车我也当场联系保险来处理了,淇汤哥,你安心休养。”

“不要再为姐姐费心了。”

陈淇汤想起他们多年前第一次握手,那时的沉圆瘦伶得教他看上去像一只放在地板上尾巴尖和四肢一起打颤的狗,明明是在他们家,却处处都透着惧怕生人的怯劲儿,他想这样的继弟会被岑迦欺负坏吧――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闯入领地后的警惕,他看岑迦的眼神竟是带着痴的――他用病号服衣袖按住光斑晕晕的左眼,轻蔑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你姐存着什么心思。”

沉圆一愣,失手般将那杯水打落在地,纸杯已快碎开,滚了两圈儿瘪下身。他耸耸肩,鞋尖碾过那滩水液再轻巧地撑起身来,忽地伏近病床,像燕子穿堂挟着难防的狠意,“原来淇汤哥也知道啊,难怪,只有姐姐不懂我的心。”

窒息感涌上,漂亮的手袭住陈淇汤的脖颈,虎口处有着青紫的细细血管绽开,舞步似的纹路,怎么都该款款牵起女伴的手竟蓄满杀机。在失神中他听见沉圆依旧带笑的声音,力道逐渐地收紧,“既然知道就别插手,横在我们之间这么久,知道自己多碍事吧,识趣些滚远点,不然下次就不只是一辆车和脑震荡了。”

陈淇汤挣扎起来,“你――果然……和她说的一样,疯子!”

“不疯你就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啊,我怎么能,”指节在攥到发白时摹地松开,他注视着那个大口呼吸的,可怜的人形,如今是罩在他身影的阴翳之下了。想起雨幕,游戏机,溅泥的鞋袜,他像狗一样环伺了太久,为了姐姐,他情愿,“我怎么能让她再一次离开我?”

讨厌,像蛋糕上有一角被苍蝇停留过的,奶油表层发生皱缩感踞上他的心。可偏偏是他不忍吃下去的一块,如果割掉脏掉的部位他也要被刀割肉般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