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近在咫尺,难涉如九关。
他自幼读书明理,到头来却被心中魔障所困,本以为这支簪子能做个念想,他除岁夜的确是这般想的,收起妄念的心思。簪子划破肌肤的刹那,鲜血汩汩,他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愉悦,好像这样就能离她近一些。
“可她如今是我的妻子。大哥,她现在是你弟媳。”没有先来后到,错过就该认命里无缘。祁凛彻面色紧紧绷着,阴沉着脸,一想到兄长怀着这样龌龊的心思,他心中怒火怎么也熄不下来。
他要直接断了他的孽想,冷声道:“纵你与大嫂和离,她仍是我的妻。还有……”
祁凛彻垂首,视线掠过祁淮礼左手,只一瞬的功夫,他手起簪落,将祁淮礼掌心的“洛”字痕印划个面目全非。
刚愈合不久的伤口瞬间崩开,鲜血啪嗒啪嗒滴落,迅速染红地毯,触目惊心,这只左手恐是要废了。
祁淮礼额角青筋凸起,眼底猩红,却咬着牙忍得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他。
他眉眼聚着煞气,接着刚才的话,“还有这簪子,是我送与她的。”
言罢,他沉着脸大踏步绕过屏风,出了里间。扔下最后一句似警告似威胁的话。
“别再在出现在她面前。”
第51章 蒲苇磐石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
忙了一整日, 好在寿宴一切顺利,未出甚么差池。卫老夫人颇为高兴,晚宴还抿了口果酒, 被洛瑜拦着不让多喝,像个老小孩儿似地咕哝着嗔她“管得严”,洛瑜无奈, 最后半哄着把人送到明善堂, 等卫老夫人歇下才回得熙止院。
院里掌灯, 矇矇昧昧。
春夜漫长,适宜夜话。
夫妻俩躺在床上,互拥着彼此,短暂享受这最后一晚明日一早祁凛彻又该离京去泰明县了。
洛瑜本来攒着好些话想与他说, 临到此时, 又觉言语不能表达分毫, 心中不舍已如潮水漫上来。尽管安慰自己他办完差就会回京,但再一想到日子难捱便觉空落落的。
另则,她隐隐嗅出一丝不对劲, 祁凛彻今晚很是反常。
连着两月跟着季氏忙里忙外, 应酬周旋,她也学会了些人情世故、懂得察言观色。虽说祁凛彻一贯冷淡寡言, 可从没像现下这般,整个人仿若在雪地里堆了五百年的冰墩子,气压极低, 凌厉眉眼间仿佛凝着一层寒霜。
他这模样不免教洛瑜心中发憷, 铁臂似的双手环得她腰肢有些疼。她轻声开口:“夫君?”
“嗯。”
洛瑜从他怀中半欠起身来垂眸看他,“在想什么?”她半是猜测问道:“是案子棘手吗?”
祁凛彻细细凝视她片刻,索性往上抬了抬身子, 背靠在锦枕上。外间烛火穿过屏风有些微弱,朦胧光晕照着她雪白如瓷的芙蓉面,唇瓣翕动却问他在想什么,她难道……当真不知吗?那支簪子又为何会到了兄长手中?
他不敢接着往下想。
今日在东晖院里,趁兄长更衣之时他故意搜了搜,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送给她的簪子,竟然被兄长贴身藏着。
那一霎那,他的心脏似乎也被簪子狠狠一扎,濒临窒息。
他亦不敢问她。
任奉天司指挥使两年来,他讯审过的案犯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深谙各种审问手段,该如何让犯人老实交代罪情。
可他对她,毫无办法。
这种无力感与压抑感,深深折磨着他,令他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禁不住猜测,她果真还是想要攀高枝吗?
祁凛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胃里一阵抽痛。他拧着眉心,低声道:“无关案子。”
“那在想什么?”洛瑜刨根问底,伸手要去抚平他皱紧的眉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想你。”他说。诚然,这倒是没撒谎。
洛瑜自是不知他所言的“想”非想念的“想”。只觉这么甜蜜蜜又直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加上他沉着脸,一副不能再正经严肃的表情,实在不能叫人信服。于是问:“我既在眼前,怎么还想我做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登即如一支利箭穿透祁凛彻的心脏。许是哪日就不在他眼前了,他不无苦笑道。
洛瑜凑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没有移开,在他唇舌间慢慢试探。
“你……”
祁凛彻浑身一激,呆愣地看着她。她撤开一寸,眸含秋水,盈盈望进他幽深的眼睛里,面色绯红,咬着他耳尖低语逗他:“那夫君办案时也会想我么……”结果话未落,已被他翻身压在身下。
春夜欲坠,满室旖旎,纠缠不清。
*
日子一晃,到了暮春三月,草长莺飞花生树。
前几日去永定国公府上参加其小孙子的满月酒,与众夫人寒暄时,陈侍郎的夫人相邀一道儿去京郊踏青,听闻平西湖湖岸花妍争放春意闹,蝴蝶翩跹纸鸢飞,正是个赏春的好光景。
沿湖西面有一处隆起的小山坡,坡上绿草茵茵,游人或行或坐,树起轻风,波光粼粼,捎来湖水的清新气息,惬意宜人。俯视而望,翠树蓊郁,万花嫣红,视野开阔,不觉心胸舒畅。
“三嫂,你在看什么呢?这般出神?”
青草地上铺着厚实锦毯,祁卉圆坐于其上,左手捧一盏茶,右手捻一块玫瑰糕,大口一咬,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乌黑杏眼儿骨碌碌一转,顺着洛瑜的视线左右张望,好奇问:“三嫂可是见着什么有趣儿的东西了吗?我怎的没瞧见……”
洛瑜摇头未语,唇瓣抿开温柔的笑意。若是细瞧,便能发现她耳根儿爬上了一丝红晕。
怪得很,近日来,她脑中时不时就会浮现祁凛彻的脸。
那晚他要得凶,她身子随着他横冲直撞的动作起起伏伏,破碎的呻吟高高低低。不记得叫了几次水,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也忘了。
次早隐约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渐远,登时惊醒坐起,侧首一看,果然无人,她着急一把掀开被衾,唤了声“夫君”,声音嘶哑得厉害。
罗袜顾不及穿,赤足踩上地毯,开门去追显然晚一步,于是奔向昨夜曾被推开的那扇窗,清晨寒气猛地扑面而来。
下着小雨,暗蒙蒙,灰沉沉,淅沥沥。但前头在雨中疾步而行、就要走出熙止院的男人蓦地顿住步子,似有所感般回眸朝窗台的方向看去。隔着一层氤氲雾气,一目不错地对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