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觉得现在整个天尽头和?她最熟的就是?李春生?了,可李春生?已经到衙门做事,外面的还能?有谁?

她想不到,心下也好奇起来,便下榻梳洗,将睡乱的头发重?新挽好,喝了盏凉茶水提神,开门前往衙门后门处。

后门。

一名身着粗布补丁的年老妇人正提着一筐鸡蛋来回?踱步,十?分着急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她抬头一看,立马两眼放光,激动到脸颊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李桃花迎上?去?,语气?不自觉热络起来,“阿桂婶儿?怎么是你啊。”

妇人三步并两步围上?去?,一把抓住李桃花的手道:“哎哟,祖宗哎,可把你给?盼出来了,桃花,婶子?打你小?便疼你,你可得帮帮婶子?,你弟他出事儿了!”

李桃花蹙了眉头,“龙龙怎么了?”

妇人闪烁着目光,往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勾着头对李桃花附耳说话。

李桃花瞬间睁大眼睛,喊出声音:“什么?龙龙上?山当山贼去?了?”

妇人连忙去?捂她嘴,“你小?点声姑奶奶!这难道还是?什么光彩事情吗?被人听到了,都知道我养出个贼羔子?,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李桃花点着头,震惊未消似的,“那您来找我是?为了?”

妇人重?重?叹了口?气?,“大龙这孩子自小就爱跟在你屁股后头,我和?他爹的话都不听,就愿意听你的,看在咱们都是?自家人的份上?,桃花你就帮帮婶子?,上山把他劝回来行不行?”说着便将那一筐鸡蛋朝李桃花靠去?。

李桃□□直躲开,睁大眼睛道:“婶子您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哪有那本事,你们老两口?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那可是贼窝,我一个女孩子?往那里头闯,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婶子?您能?担待?”

妇人一听当即便要急哭,拉起哭腔道:“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了啊,纵然你不愿意帮婶子?这个忙,你回?去?了与县大老爷提起几嘴,就说龙龙不是?个坏孩子?,到时候若他真犯了事被衙门逮住,不至于半点活路没?有不是??好在咱家出了你这个美人胚子?,就凭你和?大老爷之间的情分,这点事情总不能?办不下来,龙龙叫了你那么多年姐姐,也算是?沾你这个当姐姐的光了。”

李桃花最烦谁拿她和?许文壶说事,当即便沉了脸色,冷笑道:“沾我的光?我还不知要沾谁的光去?呢,他是?您儿子?又不是?我儿子?,你自己都没?办法,找我有什么用。”

她转身便回?衙门,头都不带转一下的。

妇人急得跺脚,指着李桃花的后脑勺骂道:“好个没?心肝的丫头!狠心成这样,自家人都不管不顾,怪不得亲爹都上?街要饭了都不看上?一眼,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桃花顿步回?头,杏目圆瞪,“你再说一句试试!”

妇人哆嗦一下,抱着鸡蛋跑得飞快,同时还不忘回?头骂骂咧咧,脚下一个没?留神便摔了个狗啃泥,满筐鸡蛋碎了满地。

李桃花耳朵一捂,只当听不到那哭爹喊娘的哀嚎,转身便回?了衙门。

晌午时分,暑气?茂盛,虫鸣彻天。

李春生?推门,见李桃花还在对窗发呆,颇为无奈道:“两日没?吃饭了,你就一点不害饿?”

李桃花恹恹道:“没?胃口?。”

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说出口?。

李春生?已经不想说她了,干脆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咱们那条巷子?隔壁还有条八字胡同吗?有点破,但比赤脚大院强上?不少。”

李桃花转过脸,狐疑看他。

李春生?长舒口?气?,道:“李贵被安顿在那了,你若想见,随时可去?见他。”

他像是?知道晚走会大事不妙,摁住木轮椅的把手便要掉头。

“等等!”

李桃花一双秀丽的眉头拧紧,眼神快把李春生?后脑勺给?瞧穿,沉声道:“谁准你背着我收留他的?”

李春生?讪讪道:“收留他的不是?我,我只是?过来传个话,幕后另有其人。”

李桃花顿了一下,旋即道:“许文壶?”

李春生?不置可否,推着木轮椅逃之夭夭,远远抛回?来句:“你可别急着怪他,你这副样子?都持续多久了?他也是?为了你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该见就见吧,横竖李贵也没?本事再卖你一回?。”

李桃花兀自愣住,脑海中不自禁便已出现许文壶那张呆气?的脸,喃喃自语道:“那个家伙,自己还有一摊子?麻烦没?办完,竟还管我的闲事了。”

她听着噪耳的蝉鸣,吐出一口?无可奈何的长气?。

*

八字胡同常年背阴,酷暑天里也阴风阵阵,寒凉静谧,连声多余的虫鸣都听不到,充斥在路上?的,只有不知从哪间房子?发出的哀嚎,一声接一声,半死不活起伏着。

李桃花推开房门,看着李贵宛若死狗一般躺在硬炕上?,手脚无力耷拉着,被蚊子?吸血都抬不起手去?拍一下,嘴巴一张一合,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

李桃花听得出来,那是?她娘的名字。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喘不过气?,转身便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后悔不该过来。

李贵却仿佛感受到她的存在一样,眼未睁开,张嘴便喊:“桃花?是?你来了吗桃花?闺女!闺女你来看爹了!”

李桃花只觉得一股怒火猛然上?涌,翻涌的气?血让她头昏脑胀,她克制住滔天的怨愤,冷声回?呛:“别叫我闺女,你不是?我爹。”

李贵嚎啕大哭,“闺女,爹对不起你,爹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啊!”

李桃花视若无睹,抬腿便要朝大门跑去?。

李贵呜咽道:“你出生?不久你娘就走了,你身体?不好,又没?有亲娘喂养,饿得日夜啼哭。是?爹大冬日里抱着你,在天尽头挨家挨户去?求,求有奶水的妇人奶你几口?,这样把你喂到断奶。等你能?吃饭了,爹又害怕将你一人放在家里磕碰到自己,便将你背到背上?上?街卖肉,你吃喝拉撒都在爹的背上?,离开爹便哭个不停。等你会走了,爹又怕你受到欺负,专门教你防身的拳脚……”

李桃花听得心若刀割,气?都喘不上?来。她转身怒斥李贵:“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李贵哭道:“爹也不想招你厌烦啊,但爹不说,你哪里还能?记得爹过去?对你的好!”

李桃花彻底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红着眼睛朝李贵大喝道:“我就是?因为记得你那些好,今天才会过来看你这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心里还有你这个爹吗?你死在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当初跟红杏楼签的可是?死契,你难道不懂死契是?什么意思吗!”

死契,生?死转卖,皆随买主。

李贵涕泪横流,手脚废了不能?动弹,便拼命将身体?往炕沿靠,好像想下了床去?找李桃花,“爹对不住你,爹朝你发誓,爹以后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