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李桃花迷迷糊糊里,听到外面有人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她只当是在做梦,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真切,萦绕在耳朵里久久散不开,她才睁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穿上衣服下了榻便?往外跑,跑出门了又折返回来把鞋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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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道路两边草木半绿半焦,闻讯而来的众多衙差翘首以望,瞧见有队伍行来,扬声?便?喊:“大人!大人!”

李桃花也想扬声?去?喊,但挤在她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就算跳起来恐怕许文壶也瞧不见她,便?省了嗓子,只用眼睛去?看。

她透过人挤人的缝隙看了两眼,只觉得奇怪。

若她没记错,许文壶出门只带了兴儿和零星几个衙差,可看这渐行渐近的队伍,又是车又是篷的,浩浩荡荡还有许多陌生面孔,许文壶在哪她都看不见了。

李桃花怀疑是弄错了,正准备找个人问问,便?听到一声?欣喜清润的“李姑娘!”灌入耳中。

一瞬间,李桃花心荡神怡,好像浑身被清泉洗个通透。

她赶紧放眼瞧去?,这时才看见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篷车后面,许文壶骑驴而来,风尘仆仆,衣上身上皆失了本色,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他的眼睛直直对准了人群后的李桃花,下了驴,步伐也直奔她而去?。

李桃花都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衙差便?已让开一条小径,许文壶灰头土脸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粗气,浑身热汗蒸腾。

“李姑娘可还安好?”他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起伏的胸膛似乎克制不住这些日子里的挂念,斯文至极个人,顾不得大庭广众,讲话竟也忘了分寸,“这十几日,我总忍不住担心你。怕衙门再混入刺客将你掳走,怕你一个人在衙门孤单,又怕你出了衙门被混子纠缠,怕天?气炎热你睡不好觉,又怕打雷下雨,你会害怕。”

李桃花笑出了声?,扬起下巴,“害怕打雷下雨?雷雨不被我吓走便?算好的。”

许文壶跟着一并笑起来,笑完,他挠着后脑道:“总之,这些日子里我总在后悔,我觉得我走那?日应该再见姑娘你一面的,不然老?是感觉自己是不辞而别,心上空落落的,很?是对你不起。”

听完这席话,李桃花的心忽然莫名酸涩起来,阳光刺目,她别开眼,不再看许文壶,心道:后悔的何止是你,觉得心空的又何止是你呢。

第46章 第 46 章 横财(重点)

“许大人一路只谈民生不谈钗环, 小?人只当您不近女色,不曾想许大人还有这样一位红粉知己。”

突然出现?的声音老气枯哑,笑声里透着?股子油滑。李桃花眉头下意识蹙紧, 看到许文壶身后多出来?的干瘦男子,眼神打量着?,“这位是?”

许文壶转脸看了一下, 对她介绍:“这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杂耍班子的班主金老板。他有意来?天尽头谋生, 便结伴通行,彼此有个照应。”

说完, 许文壶再改向对方介绍李桃花,不由便正色许多, 板下面孔道:“金老板,这位是李姑娘,所谓红粉知己, 太过轻佻, 李姑娘是我?的朋友,对我?有过救命之恩。”

老金立刻便对李桃花行抱拳礼,“方才是我?说错话, 李姑娘切莫见怪, 以后待我?也不必客气, 叫我?老金就行了。”

李桃花哧了一声,见这老金鼠眼淡眉, 一脸精明奸相, 并未生出好感, 只是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姓的倒是怪有财气。”

老金笑道:“可惜这财没带到命里来?,活了大半辈子也只能走南闯北跑杂耍班子,挣两个辛苦钱, 我?倒是想发上个几千两银子的横财,就此将?班子解散,回老家养老享福去。”

李桃花听?着?这话,眼神不自禁便往后面去,瞧见马车上被一块硕大黑布盖个结实,映出四四方方的形状,像是箱子,也像笼子。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手指着?,好奇问道。

老金发笑,神情是满是得意,“那可是我?们杂耍班子的镇山之宝,就等着?进了县里,挑个合适的日?子,在?大街上当着?街坊们的面露个脸,好好赚上他一笔。”

李桃花翻了个白眼,“还卖起关子来?了,镇山之宝?我?看那里面无非就是什么毒蛇老虎的,唬人没见过世面罢了。”

“毒蛇?老虎?”老金哈哈大笑,“姑娘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这个班主的眼光了。”

“那你说啊,里面是什么。”

老金闭口不提,誓要将?关子卖到底的样子。

李桃花便也不再问了,只在?内心留了个心眼。

回去路上,李桃花和许文壶并肩而?行,旁边挨着?车,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大片太阳。

许文壶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另外着?重道:“我?已将?天尽头内的情况上报州府,知府大人很重视此事,让我?秉公处理?,必要时可便宜行事,不必上报。”

李桃花两眼亮了起来?,兴奋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决定如何处置王大海?”

许文壶点头。

李桃花欣喜异常,步伐都轻快多了,几乎雀跃道:“那咱们赶紧回去,把王大海那一家人都抓起来?一网打尽!”

许文壶却?在?这时流露些许难色,迟疑道:“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李桃花的表情困惑起来?。

许文壶道:“自我?上任以来?,违法乱纪之事皆是他的亲人旁支所为,他明面上便只有抬高药价这一桩罪名,按照大梁律法,只要他能将?这些年昧下的款数缴纳清楚,便可免去皮肉之苦,至于牢狱之灾,只怕他有的是替罪羔羊可以推出受罚,真正能够将?他连根拔起的罪名,目前未有发现?。”

李桃花听?懂了这些话,虽觉得可惜,但这一行总算是有所收获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许文壶平安回来?了。她便仍然欣喜道:“那咱们就等着?他把他的老狐狸尾巴露出来?,在?天尽头横行霸道这么些年,沾上的人命都数不清了,他就不信他还能永远没有破绽。”

许文壶见她谅解,心头的那点愁云便也一扫而?空,开始跟她讲起古州的风土民情。

日?头毒辣异常,二人行在?车子的阴影中,身体距离车子越来?越近。

李桃花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直往车子上瞟,她注意到那些黑布并未用绳子捆绑,而?是将?边角随意掖在?重物?下面,只要将?边角扯出来?,藏在?下面的东西便会暴露在?日?头下。

护送车子两旁杂役热得垂头耷拉脸,根本不往她和许文壶身上瞄,她肚子里坏水一翻,嘴上应付着?与许文壶说话,手悄悄朝黑布伸去,一把便扯了下来?黑布轻薄,被袭来?的热浪瞬间掀翻!

李桃花兴奋抬眼,一眼望去,遍体生寒。

她顾不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头便扎进许文壶怀里,惊恐地?尖叫一声。

许文壶冷不丁被她扑个满怀,本就燥热的躯体更加汗如雨下,来?不及询问她看到什么,他抬头望去,一瞬间两足活似生根,发丝险些立起。

只见黑布飘扬,露出来?一口方正的大笼子,笼子里是一只漆黑庞大之物?,全身黑毛,身体长得跟狗一样,后臀还悬着?尾巴,可等往上望去,这狗模狗样的东西,却?赫然生了张只有人才有的脸型五官!除此之外,脸上皮肤也长满黑毛,令人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人是狗。

许文壶还想继续去看,笼子便被黑布重新蒙上了,面前出现老金充满歉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