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的身体一点点变凉。

哑巴似是?明白了她再也不会醒来,于?是?他?冷静下来,不再哭泣,也不再用手堵捂她的伤口。

他?转脸狠狠瞪了林祥一眼,之后抱紧白梅,纵身跃下高崖。

“大姐!”

“白梅姐!”

林祥傻了一样呆坐许久,直到?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多,他?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扑到?悬崖边上大吼:“死哑巴!你?还我妹妹!还我妹妹!”

衙门公堂。

许文壶看着跪在堂下的白兰白竹,肃声道:“你?们姐妹连同已逝白梅,连杀五人,罪不容恕,然本县体察案情,知晓全貌,遂将你?们从轻发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照大梁律法,本县几番斟酌,决定将你?二人流放千里,今生不得再回天尽头。”

白兰白竹惊愕抬头,互相对视,同时流出泪来,回过脸对许文壶叩头,强忍哽咽道:“民女,多谢许大人开恩。”

翌日,天亮时分,万物朦胧。

天尽头外,古道漫长。李桃花看了眼路道:“送到?这里,我们两个就要回去了,你?们俩今后有何打算?”

白兰白竹俱是?一身男装打扮,脸上还涂了黑粉画了胡须,乍一看,活脱脱两个青年男人。

白兰道:“多少?年没回去过了,我们俩想回山东老?家看看,之后再去别的地方?,找个风景好的去处做点小生意,看能不能站住脚。”

李桃花点着头,眉目间的担心却藏不住,忍不住问:“你?们,不怕吗?”

“怕?”白兰看了眼小竹,姐妹俩相视一笑,“大仇得报,以?后更?该挺胸抬头做人才是?,有什么好怕的,做错事的不是?我们,该害怕的自然也不是?我们。”

李桃花放下心来,舒了口气,释怀道:“若是?如此,今日一别,两位姐姐一定照顾好自己,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桃花伸手摸了摸白兰背在背后的箱笼,红着眼笑道:“梅姐,哑巴哥,咱们也后会有期。”

眼见分别,许文壶对白兰白竹端臂行礼,“天高路远,二位姑娘一定保重。”

白兰笑了,揶揄道:“我们姐妹连在天尽头这种鬼地方?都能过得风生水起,许大人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自己吧。”

许文壶诧异,“担心自己?”

白兰趁李桃花转身抹泪,对许文壶小声道:“摊上这么个暴脾气娘子,以?后可有许大人你?受的。”

许文壶的脸顷刻涨红,捂住耳朵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姑娘何故有此言论,我与李姑娘清清白白!绝无男女非分之情。”

白兰嗤鼻道:“还不信呢,你?等?着吧,不出三年,你?俩肯定是?一家。”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男人只对喜欢的女子听话,你?这么听桃花的话,不是?喜欢她是?什么?”

“你?何时见我听李姑娘的话了?真乃谣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熟读圣贤,心若明玉,焉受他?人摆布?”

“许文壶!”李桃花忽然转回脸,脸颊红热,顶着满眼泪花抽搭道:“我要用你?的帕子!”

许文壶下意识便掏起袖口,“好好好,帕子是?要布的还是?要绢的?”

第44章 第 44 章 横财

“怪不得他不愿意娶我, 原来心里早就?装着白梅姐了。”

头?伏饺子二伏面,二伏天里,天尽头?的?家家户户按惯例要吃鱼汤面。卖鱼的?摊位上, 翠儿?扭过脸背着人,对李桃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在想想, 其实我早该知道了, 不然他每次出来摆摊在哪摆不好,非得摆在白梅姐店门口, 还有?一次,我干脆豁出去了, 赖在他家整夜不走,看他能拿我怎么办,可他竟然直接留我一个人在他家, 自己出去了!我那时只当他是正人君子, 现?在仔细算算日子,他那时候不就?是出去帮白梅姐杀人了吗!”

李桃花听着翠儿?的?倾诉,心里的?疑惑这?时才被?解开。

之前想到哑巴给白梅顶罪, 她还好奇哑巴是怎么知道凶手是白梅的?, 现?在看来, 那几日正好是白梅到王家大宅给徐四?疗伤的?日子,哑巴担心白梅的?安全?, 应该早就?在暗中护送她回家了, 只是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竟然还能撞见白梅杀人的?一幕。

李桃花的?心被?触动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劝翠儿?:“好了, 你别哭了,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再凶又有?什么用。”

翠儿?的?眼?泪更多了,万分?委屈道:“我哪是在哭他啊,我是在哭我自己。活这?么大,就?见过这?一个好男人,偏这?一个也为别人去死了,我以后万一除了他谁都看不入眼?,熬成老姑娘了该怎么办?”

小地方的?女孩子,男女间可歌可泣的?爱情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白素贞水漫金山,孔雀东南飞……但那些传说终究太遥远,现?实里,市井乡野最不缺平常日子打老婆孩子,艰难关?头?便典妻卖妻的?狠毒汉子。普通女子嫁了人,别说夫妻相爱,枕边人不图你的?命就?算不错了,哪有?那么多夫唱妇随的?好日子过。

李桃花想说“老姑娘就?老姑娘,不嫁人还不能活了不成?”,又怕翠儿?嫌她说风凉话,便转移话茬道:“好了,我来你这?是为买鱼的?,不是来听你哭的?,这?鱼你还卖不卖了?不卖我可去别人家买了。”

“卖卖卖!”翠儿?抽抽搭搭从盆里摸了条活鲫鱼,红着眼?睛抓起宰鱼刀,三两下将鱼剖干净,用水一冲把?血冲走,草杆穿过鱼嘴,眨眼?的?工夫便已将鱼交给李桃花,这?时还不忘感慨:“横竖我这?辈子是忘不了那般有?血性的?男子了,但愿老天有?眼?,再派一个他那样真正的?男人到我身边,不然我宁愿一辈子不嫁,到死也要念着他。”

李桃花接过鱼,转身,眼?神里充满困惑与不解。

她白梅姐只是因?为跟哑巴说过几句话便令哑巴为了她连命不要,哑巴救了翠儿?一次,明确拒绝翠儿?那么多回,翠儿?都对他死心塌地,终身不嫁的?念头?都出来了。

李桃花有?点不明白,这?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足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要死要活,不顾自己。

她想了想自己,觉得这?辈子她都做不到那样。

“真是荒唐,白姑娘竟然说我喜欢李姑娘!”

书房外蝉鸣声响个不停,不到咽气誓不罢休,连遮阳的?绿荫都显得聒噪异常。许文壶将狼毫用力蘸了下墨汁,在往年案牍上批下一个毫不秀气的?“阅”字,眉头?皱成川形,分?明一夜都过去了,他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原因?仅仅因?为我愿意听李姑娘的?话,听话便是喜欢,兴儿?你说这?像话吗?这?合乎情理吗?”

兴儿?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整理着批阅后的?案牍,撕开眼?皮的?劲头?都没有?,更别说回话。

“照她那样说,难道我听李姑娘的?话就?是喜欢李姑娘,哪日不听李姑娘的?话,就?是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