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白梅忽然问。
“这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铜钱落地,恩怨两清。”
“土匪每糟蹋完一个女子,便会往她们身上扔上一枚铜钱,代表你?情我愿,花钱□□。”
哑巴的身姿僵住,无所?适从。
“现在,你?还喜欢我吗?”白梅的声音平静淡然,毫无波澜。
哑巴的身躯渐渐有所?知觉,他?伸长手臂,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后跳下马车,在车旁就地躺下,枕臂歇息。
月光如水,白梅缓缓睁开双眸,眼神困惑。她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开始回忆过往与哑巴的种种交集,发现竟少?的可怜,无法串联成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白梅不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世上许多事情向来没有商量,遇上了便得受着,所?以?她既来之则安之,想不通便不去想,对方?不答,她就不问。
山间虫鸣聒噪,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腥涩气,白梅听着声音闻着味道,想到?车外还有一个人守着自己,竟觉得格外心安。她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皮渐渐发沉,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亮,二人被马蹄声震醒。
哑巴睁开眼,看到?即将追上的大批人马,跳上车便扬鞭甩缰,驾马飞奔。
车后,林祥一夜未睡,眼中布满血丝,见人要逃跑,嘶声咆哮:“清儿!你?给?我回来!”
他?狠狠给?了马一鞭子,呵斥手下:“都没吃饭吗!还不给?我往死里追!”
另一边,哑巴本就急于?脱身,偏偏碰上一片石头地,车轮猛然轧上一块锐利的石头,一声闷响过去,轮子瞬间散架,马车也随之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身拉住了白梅,带着她跳下了车,朝着路旁的密林拼命跑去。
盛夏草木茂盛,林中翠色葱茏,二人进入里面,眨眼之间便已不见身影。
林祥急得险些?又要吐血,眼见马进不去,便呵斥手下:“都愣着干嘛!下马给?我追啊!”
林子三面环山一面环崖,一伙人将环山之处围得密不透风,林祥自觉十拿九稳,带着人便朝山崖方?向追去,果然在崖边看到?了焦头烂额的哑巴和一脸平静的白梅。
“清儿,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毕竟是?你?的亲哥哥,你?就算再躲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林祥经过一夜追踪,疲惫交加,蓬头乱发,早没有刚到?天尽头时的儒雅模样,可他?的神情里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连带落魄模样,也沾了七分阴险狡诈。他?看着白梅,唇上噙笑,苦口婆心,“还是?乖乖跟我回去,见过爹娘,尽尽孝道,我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送你?风光出嫁。当年的事情你?就当是?一场梦,以?后你?有得是?福要享,何必拘泥于?那点不堪?”
白梅扯出一抹凉薄的笑,盯着他?道:“林大人,话我已经说倦了,我早已与你?们林家人恩断义绝,还要我再说几遍才懂?”
“好一个恩断义绝!”林祥气急发笑,笑完怒瞪白梅,咬牙切齿道,“你?不就是?怪我当年袖手旁观看着你?被那帮禽兽糟蹋吗?可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当初若非我侥幸苟活,后来怎有机会考上进士,又哪有如今的振兴家门?逞一时英雄是?痛快,可之后呢,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我若有何闪失,爹娘怎么办!”
他?眼神阴鸷,带有无尽的埋怨,“当年那种事情发生我们就好受吗?你?只想你?自己,不想其?他?人的难处,清儿,你?也别太自私了。”
白梅原地愣住,看林祥的眼神像看什么怪物。她回过神,一句反驳的话没说,只是?不停摇头笑着,步伐不停往后退去。
林祥留意到?她身后的悬崖,眼神总算开始慌乱,连忙伸手,“停下!”
他?不由得喘起急气,红着眼睛道:“好妹妹,刚才是?哥哥将话说重了,你?不要跟我计较,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要再往后退,快点过来!”
白梅没听见一般,还是?不停后退,直到?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握住她的胳膊。
她抬头,看到?了哑巴的脸。
哑巴用另只手给?她比划手语,力度很?重。
他?说:死很?简单,活着却难。
六年都过来了,何必惧于?眼前一时。
白梅看着哑巴,唇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温柔,她反握住他?的手,朝前一步步走去。
这时,林祥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点头表示明白。
待等?二人来到?安全之处,那人绕到?哑巴身后,一刀便要捅入他?的后心。
可白梅便跟早已料到?一般,在这时猛然一个转身将哑巴护到?身后,由着锋利的刀尖刺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喷涌。
“妹妹!”
穿林而来的白兰白竹看到?这一幕,两个人的头脑轰鸣不止,直到?大片血色染红了白梅素雅的衣衫,她二人才发出凄厉的尖叫。
李桃花在两姐妹身后,本气喘吁吁,看到?那一幕,一瞬间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嘴里喃喃念道:“白梅姐……白梅姐……”
林祥推开哑巴,抱住白梅嚎啕大哭。
白梅闭上眼睛不看他?,用最后的力气说:“不要叫我妹妹,我……嫌脏。”
林祥流泪大吼道:“直到?此刻你?都不愿原谅我吗!清儿,你?是?我的亲妹妹,这件事就算是?你?死了都不会改变!纵然你?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也要将你?的尸首带回父母的身边,将你?以?我林家千金的名义,风光大葬!”
白梅睁开双眸狠狠瞪他?,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领子,眼神里恨意滔天,手上力气不断收紧,紧到?打颤,“你?……敢!”
她死也不要再做他?们家的人,坚决不要。
颤抖的手突然僵住,白梅松开了林祥的领子,人也如脱线木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双目彻底灰暗。
“妹妹!”林祥放声大哭。
哑巴本呆滞在一旁,忽然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疯了一般冲过去将林祥一把扯开,抱住白梅的尸体便又跑回了悬崖边上。
他?泪如雨下,用手努力去捂白梅身上的伤口,还使劲摇晃着她,试图让她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