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中,兴儿?正在抱着烧鸡啃,满嘴油光锃亮。
他娘吴氏走?进来?,对他说:“先别?吃了?,人家李姑娘在外等着呢,说有事找你。”
兴儿?打了?个饱嗝,悠哉闲适的?嘴脸,“就说我不在。”
话刚说完,李桃花便掀开门?帘闯了?进来?,夺过烧鸡举高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在不在?”
兴儿?跳起来?便去捞鸡,忙不迭喊:“在!在在在!”
短暂的?喧闹过去,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外面,兴儿?嗦着手指头?上的?鸡卤汁,爱答不理道:“说吧,找小爷什?么事。”
李桃花打量着他,啧啧感慨:“到?了?自家门?口就是不一样了?,衣服还没换,人先装起来?了?,又不是你遇到?危险哭爹喊娘求我救你的?时候了??”
兴儿?急了?,恨不得找块石头?把她嘴堵上,转头?看了?眼房门?,小声说:“当着我爹娘的?面,就不能给我点面子?你赶紧说是什?么事,我还急着回去吃饭呢。”
李桃花的?脸色不知不觉沉了?下去,低头?沉默一二?,又抬起脸正色道:“我想找你打听打听,许文壶过往和他的?二?哥二?嫂,可是曾有过什?么恩怨?”
第101章 第 101 章 归位
待等回到席上, 已是半个时?辰后。李桃花一进门,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场面一片寂静, 跟她走时?所?有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根本就完全相反。
如果不是人?没变,李桃花真会觉得自己进错了门。
“怎么了这?是?”她落座,轻声?询问?许文壶, “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
许文壶脸色难看, 分明是想对她言语,可等启唇, 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对面席位里,甄氏脸色煞白, 一手扶稳了桌子?,一手捂着心口窝,顶着满头冷汗道:“我没听错吧?三郎被革除职位了?还?今生不得入朝为?官?这?真的不是在吓唬我吗。”
秦氏皱眉看向她, 似在示意她闭嘴,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许文壶忽然开口,声?音阔朗道:“我方才所?言, 句句属实, 二?嫂若没听清, 我可以再说一遍。我如今已是罪臣之身,不仅被革职, 还?被朝廷命令规定?, 终身不可再入仕途, 今生再无做官的可能。”
甄氏眼皮一翻,当即便要昏厥过去,还?好被身后的婆子?扶住, 给她掐了会子?人?中,硬是将她给掐醒过来。醒来以后,甄氏瞬间泪如泉涌,哭天喊地道:“我的娘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到老许家祖坟冒青烟,这?下可好,刚冒出来的青烟一下子?就给灭没了,这?日子?以后还?能有什么盼头,还?让不让人?活了!”
许忠不悦地看着她,沉声?说:“少在这?大惊小?怪的,家里死了人?没见你这?么着急过。再说三郎是被冤枉陷害的,只要朝廷查明白,迟早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又?何必在这?跟天塌了一样。”
“这?可不就是天塌了吗?”甄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厉声?控诉起来,“家里几代?人?加起来凑不出一个会读书的,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官的,眼见着就能跟着沾了光了,结果就这??这?就完了?你说说你说说,这?些年且不说请先生置办书本的大头,单是笔墨纸钱这?些小?头,只怕攒下来也能再置办个百十亩地了,那不都打水漂了。”
甄氏越说表情越恨,斜着眼睛剜许文壶,冷笑着阴阳怪气道:“我也是真心想不明白了,当个芝麻官能有多难?无非就是人?情来往多些,应付着上便是了,就这?还?能干不下去?也就是脸皮厚,要是我啊,哪还?有那个脸面回家,早就一头撞死了。”
李桃花听不下去,筷子?一摔想要站起来同这?甄氏理论,却被许文壶抓住了手腕。
许文壶神色平静,除了脸色略白了些,神情未起丝毫波澜,仿佛被中伤的根本就不是他。
秦氏冷了神情,奈何场合不好发作,便言语敲打道:“老二?家的你看清楚眼下是在做什么,好好的接风宴,你又?是哭又?是喊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委屈!”甄氏越说眼泪越多,转身把正在啃鸡腿的胖儿子?搂紧怀中,换着花样哭嚎,“可怜我的麟儿,原本还?能有个指望,长大混个一官半职,也尝尝铁饭碗吃饭时?什么滋味。现在可好,什么都指望不上了,以后就和他爹一样,窝在这?小?村子?里,当个乡巴种地佬了!”
李桃花彻底忍不下去,高声?回呛:“种地怎么了?没有种地的,那些达官贵人?都喝西北风去!”
甄氏瞪她,凶狠至极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姑娘家家,没名?没份就往人?家里钻,你也不嫌害臊?真是有娘生没爹教。”
没等李桃花发火,许文壶猛地站了起来,双目锐利,毫不客气道:“桃花是我的朋友,是家中的贵客,二?嫂你嘴巴放尊重些。”
甄氏冷笑:“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大老爷?你现在就是个吃家里喝家里的窝囊废,再说长幼有序,我可是你二?嫂,要尊重也是你尊重我才对,哪里就得我反过来,尊重你们这?种小?兔崽子?了?”
许文壶锋芒全开,双目如炬,“二?嫂说这?话,未免太过欺人?太甚。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你不对,我要你现在便跟桃花赔不是。”
“我呸!能让我赔不是的人?还?没出生呢,就这?小?丫头片子?,她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是道理如此。当然,二?嫂若自认自己不是讲理之人?,那我自然也不能强求。”
“你说谁不讲理!”
许忠一个头两个大,气得大喝:“行了,都少说两?句!”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依旧吵得热火朝天。
许文壶道:“二嫂无论对我如何侮辱,我都能敬你身为?长辈,不予你计较,但桃花不行,今日这?个理我讨定?了,我偏要你给她赔不是!”
“我就不!这?小?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还?能让你个呆子?狗急跳墙了?”
秦氏无奈至极,无力地呼喊:“都停下,不许再胡”
话音还?没落下,甄氏抓起一把儿子?啃剩下的鸡骨头,奋力朝许文壶砸去。
砸偏了,没砸在许文壶身上,砸在了李桃花身上。
一瞬间,许文壶的瞳仁震颤,身体都跟着发起抖来。
鬼使神差的,他连想都没想,抓起一把李桃花吃剩下的鱼骨头,朝着甄氏便丢了过去,砸了甄氏满头,诺大的鱼头恰好顶在甄氏头顶的发髻上,两?只煞白的死鱼眼对准许文壶。
“啊!”甄氏尖叫。
许文壶面不改色心不跳,拍了拍手,抖落干净残剩的鱼骨,甚至还?能对甄氏深揖一礼,出完气,语气都变得平和起来,“二?嫂无论怎样对我,我都没有怨言,但你轻贱我可以,轻贱我朋友是不行的,在我眼里,桃花就是我的亲”
“我要杀了你们!”甄氏抄起一盆猪肘子?,作势便要朝她二?人?冲来。
李桃花见状不对,拽起许文壶便跑,骂骂咧咧道:“亲什么亲,谁跟你亲了,赶紧跑吧,你二?嫂要疯了!”
“你们别跑!给我回来!”
甄氏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李桃花片刻不敢停下,一口气连跨好几个院子?,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带许文壶停下。
万籁俱寂,天上一轮朗月悬挂,降下点点清辉,荒废的院落里不知多少年未经修缮,里外没有丁点人?烟,只有飞舞的萤火虫在杂草中飞舞,星辰一样点缀在二?人?身边。
李桃花气喘吁吁,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却还?是指着许文壶骂道:“你说你一个正常人?,跟那个疯婆子?吵个什么,她有病她发疯,难道你脑子?也有病,也跟着发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