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没奢望一次的计划就能达到效果,在下一次去见他的这段时间里,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计划失败她回不去了,那么下一步,她需要着重考虑的就是要怎么重新处理她跟展赢之间的这段关系?还有即便回去,也不一定能改变既定事实的可能。
展赢那边行动迅速,所有按部就班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杨悠悠这边也开始正常活动开,上班、工作、处理事务。
直到现在都没正常交流过的两个人,都同样的看似没有为彼此再做出什么,却又默契的都在沉默中为对方付出。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却也无比的慢,太阳再次西沉,杨悠悠抬头看向伴随月亮一同登空的启明星。而与此同时,是只愿意在夜幕降临时才打开窗帘的展赢,他望着墨蓝天空上仅有的两点光亮,眼前一阵恍惚。
杨悠悠回到了家中,从冰箱里翻出点儿吃的补充能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她已经有点儿撑不住了,本来打算脱掉衣服洗漱上床,又被倦怠感催促的懒得动弹,便由着脚步给她带到了沙发上。
不在浪费一分一秒休息时间的她,身体一歪就侧躺上沙发,然后疲惫的眼皮立刻胶合在一起。以为很快就能入睡的大脑莫名清醒,她没有睡着,心脏‘呼通呼通’的在她耳朵里跳出声响,带起轻微的不适。
不知多久后,她迷糊过去,深夜时分,躺在沙发上姿势未变的杨悠悠突然抽搐惊醒。心脏跳的剧烈,她摸到手机点开查看时间,显示已经是周日的凌晨两点多。
她从沙发上坐起后开始缓神,不知不觉地,满视线的暗沉色彩突然虚晃开,她以为自己又要睡过去,赶忙晃了晃头,下一瞬,她突然感觉到了风。
刚刚才适应黑暗的眼睛被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得险些流泪,杨悠悠抬手遮挡。大脑来不及处理这瞬息万变的数据,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她失去全部的支撑,一阵让人心惊的失重过后,她稍显狼狈的后坐到了地上。
杂乱的人声在她耳边突然爆响,绽开的白日阳光让她整个人都不适的泛起呕吐感。忽远忽近的变奏声音拉扯着她还没集中的精神,茫茫然的空白大脑终于开始恢复运作。
“没事吧?你没事吧?”
一道人影立于距她两步远的位置,杨悠悠先是看清楚了一双白鞋,然后是白色的长裤,再然后这个人的影像信息就在她眼前虚晃开。
对焦不准的视线看向对方弯腰趋近的朦胧脸孔,尽管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她也赶忙摆手示意。快速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跟姿势,她又晃了晃还没彻底恢复灵光的脑袋,借助对方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十分陌生的环境在她昂头转圈确认时迅速构成了立体的建筑群,这里不是七匹马公园,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四区,甚至在看见距她最近的高耸建筑上头板正的挂着‘某某妇幼医院’几个大字时,她的接收能力都受到了短暂的降维。
扶她站起的医护人员见她脸色不好,又是在妇产医院前,着重瞄了眼她的肚子,然后便好心的主动向她提供帮助。
杨悠悠自然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为了能第一时间弄清自己的处境,她赶忙用手指在手心里写下了她已经快要习惯的设定――耳聋、口哑、对此地一无所知。
这名医护耐心的解答着她的问题,然后在她进一步谢绝帮助后就转身离开了。
200x年。妇产医院。还是她目前所在城市的。
只这叁点,所指向的唯一答案已经在她脑子里呼之欲出。杨悠悠想过了各种各样的结果,却没想到令她始料不及的是此时此刻。她怎么敢想呢?她竟然会出现在占比99.9%以上的,展赢可能出生的这一天。
她抬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样的复杂感受,可是,那难解的感觉很快就被突生的解脱与喜悦所替代。所有之前的忧虑都抵不过这一刻满溢她心中的放松,她真的又穿越了,回到了全部事件的起点位置,来到了一切的开端伊始。
激动的心情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那么一点急促,迈开的脚步更是不再迟疑,她要去阻止吴晓蕾,她要去改变!
登上医院的台阶,她一口气顺着导诊牌先来到了位于顶层的产室,在气息还没喘匀的时候继续朝着导诊台快步走过去,用纸笔询问着万莹跟吴晓蕾的孕产消息。导诊员告诉她这两位昨天就已经生了,现在都在住院部,再具体的她们不方便进一步透露,只让她自己去联系。
时间突然紧迫的让她连一秒钟都不敢再耽搁,已经过了一天,那就意味着吴晓蕾随时都有可能抱着不属于她的婴孩儿消失在医院。
杨悠悠告诉自己不要急躁也不要慌张,机会既然已经给到她的眼前,那么就不可能全无转圜余地,不论吴晓蕾是什么计划,也不管万莹那一方诸多疏忽的可能,她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只要能阻止……
忙乱的脚步被她快速稳住,大脑正常复起。以万莹的条件,一定会住进VIP病房,而吴晓蕾则不然。以她所了解的消息,邵梁鑫应该不会在暗中助推吴晓蕾,这就意味着,住在普通病房的吴晓蕾唯一能下手的地方跟时间,就是孩子离开母亲视线的那一段。
她要先找到吴晓蕾,因为与其耗费力气去想着怎么进去VIP病房,盯紧她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医院里永远都是人来人往的,杨悠悠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与常人无异,然后顺着走廊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按名牌找人。
可就在她仔细寻找着吴晓蕾的时候,她先找到了位于这一层走廊尽头的育婴室。
敞亮的玻璃墙内,两排包着小被子的婴儿睡得极为酣甜,两名婴儿护理员正逐个的把软趴趴的小娃娃抱去另外一边洗澡、称重、检查,玻璃墙外站着四五个探视自家宝宝的亲属,还相互指点着方向赞叹彼此新生宝宝的可爱。
杨悠悠是听不清人说话看不清楚人脸的,可……有一个人除外。
三一二、事成
在每一段分崩离析的婚姻中都深埋着一颗又一颗随时等待爆发的种子。不论在什么年代什么时间,一男一女都可以为了任何理由盲目的跑进婚姻,好像那里存在着什么未知的幸福,只要结了婚,就是踏进了名为‘美满’的前进列车。
行至途中,所见风景反反复复,可能其中一个看腻了,看累了,也可能两个人都疲惫懒得睁眼了,新的认知让他们逐渐清醒,见惯的景色里被各种理由的争吵添上崩塌的浓墨重彩,他们开始重新思考选择,然后做出对自己最好的判断。可他们最容易忽略、也最容易忘记的,从来不是他们这段婚姻开始的初衷,而是在这一段不幸的感情里,他们凭借激情造出了一个独立有生命的个体。
被逼着在他们的争吵里站队,被逼着去理解去憎恨,被逼着跟他们一起清醒的重新认识婚姻。
她七岁那一年,应该是她父亲初次外遇被抓的时候。太多的细节记不清了,最深刻的画面好像就只有母亲的痛哭跟压抑的悲伤,还有她在他们终日的争吵声里哭肿的眼睛。那时候好害怕他们离婚,总感觉他们分开‘家’就没,她从那往后就是个没家的孩子了。
现在想想只有叹息一声,不是感念,而是她早就放下不在意了。
时隔二十年,她早过了伤春悲秋喜欢沉浸过去的年纪,翻篇到下一章的故事已经有了新的分支剧情,如非必要,这些陈年旧事早就被她封箱压底,怎么可能还被费力翻出来捋顺。
然后,那一年还发生了什么事?
最终并没有走向离婚的父母在表面上是和好了,那之后,她记得……他们一家好像打着什么名义出门旅游了。但是她当时并不快乐,因为一直在心里忧虑着父母,认为他们俩一定是打算离婚了,所以才带着她吃好玩好。
杨悠悠不太记得当时具体的日期,可她记得当时在逛商场时母亲给她买的毛衣外套,还有城市的地标雕塑……心脏在她的胸腔里慢慢‘呼通’了一声,耳中在听见的自然声响里似乎都混杂了过重的杂音,忽然,一声耳鸣长长地拖拽出脑海,她定定看向对面白墙,再一凝神,想起那块跟他们一家叁口齐齐被收录进相机的雕塑,不就是本市东城广场的中心建筑嘛。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七岁的她,很可能就在这个城市。
她要好好想一想,当时除了东城广场他们还去了哪些地方?吃饭、睡觉、逛街、游玩等等,她应该多少还能再想起一些的。
只可惜,她费劲想了好久,除了一些没用的信息,她根本没办法把那些大脑碎片化处理过的记忆归拢出有用的画面。拼图缺了一块又一块,这说明不再重要的东西已经跟她的生活毫无关联,也有可能是当下缺少适当的触发条件。杨悠悠叹了口气,想着等医院里的事情确认解决,就是她不能吝啬自己体力的时候了。
有了方向好过做一只乱窜的没头苍蝇,杨悠悠估摸着自己的脚程,细想怎么规划路线,毕竟她兜里连一块钱都没有,坐车是不可能坐车了。
她不停的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半梦半醒,然后她就看见吴晓蕾抱着一个婴孩在缴费口结算出院。她追过去一看,才发现她良心发现放下了报复,选择抱着自己的儿子离开,可因为她白天时的多此一举,害的展赢终究还是被她抱走了。
不可以!她冲过去抢夺下她怀里的婴儿,闹得围观群众纷纷朝她指责,喊打喊杀。她百口莫辩又解释不清,正急得想抱着婴儿快速逃离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把她从压力甚大的梦境里召唤出来。
一身的悚汗让她捂着蹦跳的胸口缓了好半天才松了那股疼劲儿,她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终于恢复过来,然后赶忙在医生查房前先去确认了吴晓蕾跟展赢的状况,发现他们依然在熟睡中。
杨悠悠受了梦境影响不由考虑起吴晓蕾万一转变的可能,如果真变成这样,她岂不是又在展赢的人生路上画下一道深渊?就在她不断的自我怀疑,在‘解’与‘无解’的方程式里转圈的时候,睡醒的吴晓蕾连一眼都没有多看旁边推车里的婴儿,就软语央求着隔壁产妇的家属帮她去医院食堂带份早饭。
短短不到叁天的时间,好多人都已经知道吴晓蕾是个可怜的单亲妈妈,连生产时都不出现的家人亲属,再被她低头欲言又止,勉强的笑上几回,善良的人们已经脑补出四十集开外的家庭伦理剧。没人就此事多话,考虑着单亲妈妈的心情,都愿意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至于吴晓蕾在医院里的日子过的并不困难。
她对孩子的关注度很少,更不想辛苦起夜喂奶,所以她儿子一直都是蹭吃别的妈妈。她对谁都是一套统一话术,那就是她没有奶水,想喂,可是喂不了。她也没有细心的去留意自己儿子身上的特征,仿佛那就是个跟她不相关的人,就更不要指望旁人替她注意了。更何况,同一个父亲的孩子,幼儿时尤为相像。
杨悠悠因为有着视觉盲区,所以在昨天交换两个婴儿的时候并没机会注意到,这两个小孩闭上眼睡觉时的样子像了七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