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去了，但高柜的业务并没有?停止，不停地?有?新客户加入长?队，而只要还有?人排队，窗口就不能关闭，高柜的业务也要一直做下去。

毛丽林已经?哭不出来了，呆滞地?坐在柜台后，像是老旧的机器一样办着业务，得亏秦主管就在她身后，不错眼?地?盯着，否则按照她现在的状态，做什么?就是错什么?。

时钟走到了13:43，高柜前的最后一个顾客终于离开，这个顾客虽然成功取到了钱，但却很不满长?久的等待，于是骂骂咧咧地?投了诉又是四千块钱的罚款。

毛丽林彻底崩溃了，她从早上忙到现在，中间一刻都没停，甚至连卫生间不敢去去，可还是被扣掉了四千个小时！

更加糟糕的是，在毛丽林刚坐到休息室里?，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今天做大堂业务的方凯就走上前，半是谴责、半是祈求地?道：“你的高柜业务都做这么?久了，应该也熟练了吧，下午能不能不要老扣着秦主管，让他到处走走行吗，大堂这边也很需要他，没有?秦主管的话，许多客户我们处理不来。”

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是很合理的诉求，然而到了这个鬼地?方，如此正常的需求都不得不变成生存竞争。

毛丽林爆发了，哭着吼道：“那?我怎么?办？你让我去死吧！我从早上坐到现在就没有?停过你都没有?看到吗？还把秦主管给你，给你我怎么?办？你知道我被扣了多少钱吗？！”

今天的另一位大堂经?理高诚当即就冲了过来，脸色很难看：“我们早上也都被扣了钱！我做错了撤销了一笔，方凯做慢了被投诉，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谁的命不是命！你可怜、你累，我们难道就不累、不可怜？”

方凯拦住高诚，十分严肃地?道：“毛丽林，你高柜都占了主管这么?久，下午可不能这样了。”

在两位大堂的控诉下，这场争吵很快就扩大了范围，不论是低柜柜员、产品经?理还是客户经?理，所有?的岗位都增加了全?新的业务，所有?人都需要秦主管的指点，没有?人想要出错，没有?人愿意被扣走四千块钱那?可是几乎半年?的时间啊。

陈懿忆试图安抚同伴，但她的语言在这场灾难面前毫无作用，因为不论她怎样安慰，她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场难题陈懿忆能够完成自?己?的岗位任务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她又要用什么?样的力量去拯救其他人呢？

使用道具吗？可苍蝇软糖不是陈懿忆的道具，她要怎么?去救所有?人呢？要是有?人在吃下苍蝇软糖之后被这个鬼域感染，她又要怎么应对这种同伴变异的场面呢？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就目前而言，没有?人类能够解决，鬼域对所有?人都落下了屠刀，就像是猪笼草对待它捕获的昆虫一样，那?些腥甜的消化液已经裹上人类的身躯。

毛丽林把手里?的饭盒摔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高诚面目狰狞地?叫骂着，在方凯和张志明的阻拦下才没有?动手，丁香也加入了这场混乱，她是产品经?理，单打独斗的岗位，她也非常需要主管的帮忙。

陈懿忆试图调节人群之间的气氛，但还是落得左右不是人的下场，下午两点很快就到了，下半场的工作马上又要开始，众人只能疲惫地?返回各自?的岗位，而毛丽林确实是最惨的，她连饭都没吃上一口，就得回到那?个叫人作呕的高柜。

大堂之中又是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客户一同涌入营业大厅，下午的业务出奇的多，就连王殷夏都有?些应付不过来，被拴在工上接电话，就这还吃了一记投诉她能处理送上门的、有嘴巴的顾客，但对电话那?头的不明生物就完全没办法了。

算上第一天捅出的篓子，王殷夏到现在已经?积累了六千个小时的罚款，折合一下就是两百五十天，侮辱性极强，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损失比她大的大有?人在，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罚款，就连龙颜都挨了一次投诉。

在下午的营业中，所有?岗位都对秦主管展开了强烈的攻势，一旦抓到人就不让他离开，每个人都这么?做，自?然就造成了恶性循环，大部分人在急需的时候找不到秦主管，许多业务只能拖延，挨上一两个投诉，或者在顾客的催促中出错，不得不抹账重?来。

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天的业务和业绩都遭遇了巨大的打击，没有?苍蝇软糖的辅助，大堂经?理和产品经?理都没有?成功营销，甚至还因为无法处理过多的业务而导致投诉，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在营业彻底结束前给自?己?办卡、自?掏腰包购买保险。

晚上五点整，铁门缓缓落下，总算是隔绝了从外而来的顾客，但营业厅内还在排队，只要是五点前进入的顾客都不必离开，禾苗银行会为他们办完业务，而只要还有?业务，柜台上就不能休息，把所有?的顾客都送走后才算是正式关门。

因为柜台业务久久没有?结束，秦主管也无法给柜员盘库，网点运营只能卡在这个环节，到了晚上六点时，平安公司的押运车队也开到了银行门口，四个押运员先后进入营业厅，在迎宾小沙发上排排坐好?，就这么?等着高柜做业务点钱。

王殷夏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此时就晃到押运员们的面前，先把他们的工牌都看了一圈，确定?了都是第二天的老熟人，这才晃到最活泼的【三花，工号008】面前，笑眯眯地?道：“让你们久等啦，吃零食吗？”

这么?说着，王殷夏摊开手，掌心放着几样糖果，有?祥泰百货大超市的国产货，也有?蝴蝶岛小仓库的进口品，而在这些糖果之中还有?一样不起眼?的小东西，那?就是从龙颜的铁盒中拿出来的猫粮。

标记着三花的押运员直勾勾地?盯着王殷夏的手，半晌后，它拿起了那?个方块状的猫粮冻干，顺着缝隙丢进了头盔里?，随后朝王殷夏比了个心。

三花的动作太快，王殷夏一直盯着头盔，愣是没看清楚藏在头盔下的事物，但既然三花愿意选择猫粮而不是糖果，那?就足以?证明它和猫咪有?着很强的关联。

竟然真的是猫猫保安王殷夏对禾苗银行的好?感度缓慢上升，终于不再是负数了。

晚七点到了，高柜终于做完了最后一笔业务，开始盘点大库存，毛丽林先盘了一遍，随后开始抹眼?泪，秦主管再盘一边，拿着算盘直摇头，下一刻，毛丽林的身上就开始掉落钞票，而她本?人也迅速地?衰老下去。

钱竟然又出错了，虽然今天高柜的业务繁忙，忙中出错也很正常，但在这种世界里?，再小的错误也要支付令人绝望的代价。

大库最终还是送走了，毛丽林从柜台后走出，双目无神地?坐在大堂之中，她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明明两天前她刚开过信用卡，透支了十万的额度，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学生，可到了现在，她看上去就像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衰老就像是传染病，迅速地?在人群之中传播，最开始是方凯，现在是毛丽林，他们沉默地?望着曾经?的同龄人们，用着一种麻木又绝望的眼?神，那?样子无比渗人。

没人知道下一个衰老的是谁。

*

晚上的例会开始了，这一次的例会不再在休息室之内开，秦主管拖着那?一箱盒饭来到了大堂之中，他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盒饭：“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来吃饭，边吃边开会，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王殷夏有?些惊讶，拿起盒饭，看了看里?面的糖醋鲤鱼和醋溜豆芽，心想这个秦主管在某些时候竟然还挺有?人情味，值得夸赞。

但那?秦主管紧接着就不做人了，等到所有?员工都开始吃工作餐后，他才双目无神地?道：“今天的大堂和产品经?理都没有?完成营销业务，这是很糟糕的，不过产品经?理已经?自?己?买了理财产品，两位大堂也各自?办了一张信用卡，这一回就不罚款了。”

今天的大堂是高诚和方凯，他们的信用卡都得到了10万的额度，方凯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高诚年?纪本?就不大，现在看着更显小，简直就是个高中生，他和其余人坐在一起事格外显眼?，明明在最开始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青壮年?，到了现在，竟然分出了中、青、少三个年?龄段。

秦主管惯例批评了一番今日的业务，尤其谴责了那?些做错的和受投诉的，随后他又仔细地?翻了翻手中的文件，竟然立刻布置起明日的新任务来：“同事们，明天的工作会变得更加艰难，每个岗位的员工都需要拉存款了，只要找人把钱存到我们的定?期里?就可以?。”

解释完什么?是存款后，秦主管又用一种宽宏大量的语气道：“你们都是新员工，所以?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百万有?时间限制，就在接下来的三天内，行长?回来之前。”

听到这话，王殷夏却立刻就想到了她曾在高柜中看到的那?张单子，那?位“高行长?”也在那?个单子上，而她的目标是“一千万”。

“秦主管！要是没有?筹集到这么?多存款会怎么?样？”陈懿忆举手提问，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秦主管叹了口气：“没能拉满五十万的，扣四千块；满了五十万而没有?一百万的，扣两千块；能拉满存款的，不罚不奖；超出的，每超过五十万，奖励两千元。”

人群哗然，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所有?人都是刚到这个鬼域的新员工，从哪里?拉存款？只能是每一天上门的顾客。

顾客之中确实会有?愿意做存款的，基本?上都是三万、五万，按照这几天的高柜客流量来算，一天内做满一百万其实并不很难，甚至还有?可能超出额度，然而这时最理想的情况，而且前提条件是这些存款任务只给一个人。

从明天起，不论是低柜的电脑还是大堂的机器，全?部都可以?做定?期存款，也就是说只要顾客愿意出钱，不管在哪儿都能存进定?期，所有?的岗位都可以?争抢这些资源，只要抢到了定?期存款，那?就算在营销员工的头上。

在繁忙的业务和有?限的秦主管之外，这个鬼域又给人类增加了一项恐怖的考核，而且每个人都不得不争，只要想把失去的时间拿回来，只能靠拉存款来拿奖金。

陈懿忆心知她的人类团结计划已经?告吹，不仅如此，她本?人也陷入了需要冲业绩的漩涡。

毛丽林在此时举起手，十分渴望地?问道：“那?这两天的业绩算不算数呢？”

秦主管冷酷无情地?拒绝：“不算。”

陈懿忆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咒骂可以?获得的奖励再次减少，人类的竞争将空前激励。

会议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了，秦主管赶着手底下的员工们回宿舍，而在完全?分开之前，陈懿忆还是公开做了个提醒：“大家晚上最好?不要去卫生间，如果着急的话，就在自?己?房间内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