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刘公公话音刚落,立刻有十几个军士拥上前,押着那群没中选的女犯又不知要去哪里,庭芳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押走,她不由伤心呼唤“娘,”几乎在同时,许多被迫与家中亲人分离的女子们都大声哭喊起来,一下子就乱成一团。

军士们给被刘公公挑中的姑娘们松了绑,押进安国寺一间空房间,刘公公笑容可掬,对着这些姑娘们训话道:“别哭哭啼啼的了,你们走运,被咱家挑了出来,明儿咱家请一位宫中女官过来教你们学习宫廷礼仪,跟着好好学吧,等你们熟悉了宫廷礼仪,就会被送进大明宫、华清宫去,在宫里混得好的话,前途不可估量啊。如果到期还学不好宫中礼仪,那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留在军队里成为军妓,要么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卖。咱家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吧。”

原来泾原军士发动军变后,宫中大乱,已有许多宫人趁乱逃了出来,在朱泚放弃长安而李晟的军队尚未进驻长安之际,又有许多宫人趁乱逃走,两次动乱造成宫人大批量的流失。皇帝回宫可不能没人伺候啊,李晟就让宫中级别较高的宦官来挑选那些犯了罪的官员们的女眷,准备把她们训练好了补入宫中。

那位刘公公走后,许多女子依然哭哭啼啼。庭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袖子擦掉额上脸上像下雨一样的汗水。听那宦官话里的意思,她的母亲应该是要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卖吧。母亲都年过半百了,又多年养尊处优,突然之间被人这样**,她能承受得住吗?还有父亲,他现在究竟如何了呢?官府会给他定什么罪?张瑾说要帮忙,他虽然一身本领,毕竟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真能帮上父亲的忙吗?还有保家哥,父亲说他立了大功,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呢?他能不能救她的父亲呢?庭芳思绪乱糟糟的,如果保家在这儿,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子被人欺负吧?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父亲的!庭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这样思念过保家,几乎恨不得胁生双翅立即飞到他面前,似乎一看到他,所有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庭芳托着腮幽幽自言自语道:“保家哥,你在哪儿啊?”

第二天,果然有一位中年女官过来教这些姑娘们学习宫廷礼仪,为了不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糕,庭芳不得不强打精神认真学习那些看起来优雅做起来繁琐无比的宫廷礼仪。

尽管皇帝早已下旨赦免那些“委身于贼”并曾经接受朱泚伪政府官爵的官员们,张光晟和李忠臣、彭偃、蒋镇、乔琳、李希倩等伪政府骨干人员还是被送上了刑场(“委身于贼”是委婉的好听的说法,说白了也是造皇帝的反,被皇帝原谅的就叫做委身于贼,不被原谅的就是反贼或逆贼)。

虽然李晟承诺会让他的家人来送饭,虽然一直牵挂着家人,光晟还是害怕看到她们,他怕她们会为他伤心、痛苦。刑场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夫人和女儿却迟迟没有露面,光晟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她们还有人身自由,不可能不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莫非,莫非她们也遭遇了什么不测?随着时间的流逝,光晟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已经上了李晟一次当,连命都要送在他手里了,为什么还会相信他不为难自己家人的话?

光晟的心沉到了谷底,呼吸都窒息起来。两个军官提着食盒慢慢走上刑场,直走到光晟面前才停住,原来是李太清和辛家琪翁婿俩。因为光晟当初归顺李晟是他俩牵的线,两人一片好心,结果光晟还是难免一死。李太清、辛家琪都愧疚得要命,仿佛食言而肥说话不算话先是利用后来又出卖光晟的人不是李晟而是他们翁婿一般。

李太清、辛家琪心中难受,站在光晟跟前,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光晟眼眸空洞,对站在身边的翁婿俩浑然不觉。李太清终于叹着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光晟肩膀,光晟浑身一震,终于发现他们的存在。李太清苦笑着,弯腰去开食盒,光晟忽然焦急无比,连声恳求道:“李将军,看在过去同僚的份上,请你,请你照顾一下我的妻女。”

李太清连连点头,辛家琪倒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讷讷道:“张叔叔,我对不起您。”

光晟摇了摇头,安慰道:“家琪,别这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是我张光晟命该如此。”

辛家琪更加难受起来,光晟看着这个年轻人痛苦的神情,长长叹息一声,慢慢道:“家琪,这个世界太复杂,变数太多。你是性情中人,不懂得算计人,真遇到什么事情,还需仔细掂量三思而后行。别太冲动了。”

辛家琪低头道:“叔叔,我记住了。”

光晟摇了摇头,又叮嘱道:“家琪,如果有什么让你为难的有违你平日行事准则的变故,不管有多大诱惑,不管有多少理由,你最好不要去做,一旦做了,就不能犹豫不能回头,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底。明白吗?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辛家琪含着泪点头,他脸上神情既有困惑更有痛苦,显然并不是很明白光晟的话。生活中有许多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体验个中滋味。有许多错误,尽管前人有过惨痛的经验教训,尽管身边有人告诫有人劝慰,可最终还是要亲自犯过才能明白那是不对的,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注:“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据说就是成语“一不做二不休”的来历,是一个所谓的反贼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在流传的过程中却被曲解,甚至成了许多人做恶事的借口,我小时候看评书,经常会看到这样的话:“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真是恐怖,虽然“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是张光晟临终前的话,虽然张光晟是唐史上的反贼,但他本性并不坏,道德品行甚至可以称得上高尚,绝不比史家赞不绝书的“李令公”差。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张光晟的本意绝非教人作恶)。

第六十三章 风住尘留香 [本章字数:2972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16 12:41:30.0]

皇帝收到了一连串的捷报:李晟收复长安、朱泚西逃,浑瑊收复咸阳。皇帝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老天保佑啊,经历了那么多劫难,他终于熬出头了。当然,皇帝并不知道李晟收复长安是张光晟做的内应,虽然如此,他也并没想过张光晟非杀不可,天下动荡不安,他几次差点性命不保,整天东奔西逃的,张光晟做事又低调,皇帝甚至没意识到这个人也造了他的反。

皇帝终于翻了身,刚听到胜利消息的他因为太过激动竟然泪流不止,衣袖都当手帕用了,皇帝哭得一塌糊涂,身边随从们都害怕起来。糟了糟了,皇上这不会是高兴傻了吧?皇帝哭着哭着,忽然又仰天狂笑起来,侍候他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皇帝高举双手挺起胸膛仰天狂呼道:“祖宗有灵社稷有灵苍天有灵啊!”

疯狂半天后,皇帝渐渐冷静下来,又走回临时御书桌前兴致勃勃神采奕奕翻看奏章,看着看着,他又头疼起来。因为他的两位重臣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李晟和浑瑊的奏章中提到了同一个人,一个曾经杀了许多回纥人给他惹来大麻烦却又差点被他遗忘的人,那人也是跟随朱泚造了他的反的一个逆贼张光晟。李晟列出许多庄严的理由,力主张光晟非杀不可。而浑瑊却替张光晟说了不少好话并请求皇帝宽恕这个反臣在迫于无奈的形势下委身于贼的罪行。皇帝皱着眉把两位重臣的奏章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个张光晟呢?说实话,皇帝对张光晟不忠于他的行为很感不满,但并没想过要杀掉他。当时天下那么乱,造他反的人那么多,皇帝差不多已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造反的人多如牛毛,再多一个张光晟好像也算不了什么。他早已下旨赦免那些接受伪政府官爵的人员,没办法,有些事他必须妥协。为什么呢?天下太乱了,曾经不忠于他的人也太多了,如果真要一一追究起来,不知会牵连多广,真要一一处死,那岂不是要弄得全国血雨腥风?弄不好就有人铤而走险重新举起反旗造成新的动乱!大唐王朝历经劫难,已经伤不起了。他既然能够原谅别的人,当然也能够原谅张光晟,何况还有浑瑊给他说情呢。

可是李晟不愿让张光晟活着!皇帝看着李晟的奏章,李晟的措词极其严竣,似乎他跟这个张光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两位重臣意见相反,皇帝左右为难起来。如果他原谅张光晟的话,李晟会不会因此不满呢?皇帝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当初他一不小心没照顾好李怀光的情绪,结果就酿成大灾,李怀光竟然跟朱泚同流合污,弄得天下更加动荡不安,虽然皇帝侥幸逃过了李怀光背叛他的劫难,但这件事不能不让他痛心疾首啊。现在,他是该照顾浑瑊的情绪呢还是该照顾李晟的情绪?皇帝思量半天,最终决定照顾李晟,毕竟浑瑊为人忠厚得多,奉天城里又曾跟他共同患难一起经历生死考验,君臣之间的感情已非一般了,就算直接驳回他的请求,浑瑊也一定能够体谅他的苦心吧?

皇帝终于拿定主意,于是批准了李晟的奏章,却把浑瑊的奏章压了下来,又叮嘱身边的宦官窦文场等人说:“如果哪天浑瑊问起张光晟之事,你们就说他这奏折来得太晚,朕看到他的奏折的时候,早在三天前已经奏准了李晟一本判处张光晟极刑的奏章了。”

浑瑊为张光晟求情,却是受了王保家的请托。保护皇帝安全抵达梁州后,保家就跟随浑瑊平定叛乱,眼见形势逐渐明朗,保家终日担心他张叔叔会被朝廷追究,就去请求浑瑊帮忙说情,浑瑊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皇帝还下过赦免令呢,没想到奏章送出去后,得到的回书竟然是“对不起,朕已奏准李晟判处张光晟极刑,敕命早就发出,追不回来了。”

浑瑊吃了一惊,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怎么还给办砸了呢?浑瑊愣了半天,才没精打采命人去找保家。保家还以为是什么紧急军情,忙忙的赶到浑瑊的中军大帐,浑瑊垂头丧气把皇帝的回书拿给他看。保家看到皇帝给浑瑊的私人回书,他大惊失色,颤危危慢慢跌坐到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太尉,难道我叔叔已经去了吗?”浑瑊愧疚地点了点头,保家丢下书信,捧住头,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浑瑊看得心疼起来,真害怕这年轻人的头发就这样给拔掉了。过了好半天,保家才抬起头来,眼里已满是泪水,他勉强哽咽道:“太尉,无论如何,保家还是要谢谢您为我叔叔说情。”(浑瑊已被加封为门下侍中、同平章事,也成了大唐的荣誉宰相,所以将士们称他为太尉)。

浑瑊更加愧疚起来,他摇摇头,离开公案,走到保家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张光晟已年近花甲,也算高寿了。”

皇帝车驾到咸阳,浑瑊、韩游瑰、戴休颜率领三军远远接着,又前呼后拥保护着他前往长安,为了跟军士们亲近,皇帝不再坐车,改为骑马。快到长安时,李晟、骆元光、尚可孤又率领军士们远远接着,这么多将领的骑兵步兵加起来有十多万人,旌旗绵延几十里,将士们百鸟朝凤、众星捧月,终于把这位历经劫难差点性命不保江山送人的皇帝捧得风光无限威风凛凛。

李晟跪在皇帝面前请罪道:“陛下在梁州受苦了,都是因为臣收复长安太晚,臣不敢请求陛下宽恕,还请陛下降罪。”皇帝在马背上掩住眼睛唏嘘流泪,又说了许多抚慰李晟的话,请他平身,李晟又磕了三个头,皇帝命令左右随从扶他上马。

庭芳跟二十多位年轻姑娘一起进了大明宫,她和另外四个新进宫的女子被拨给一位老宫女伺弄花草。那位老宫女鬓边都有了白发,年龄似乎比庭芳母亲还大,容貌也远比张夫人见老。老宫女脾气很不好,严厉得甚至有点不近人情,几个新手没少挨她的骂。姑娘们背地里发牢骚叫她“老姑婆”。庭芳想着老宫女斑白的头发,倒是挺同情她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她究竟在这宫里呆了多久?她脾气那样怪僻,大概也是闷出来的吧?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在宫中伺弄花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几十年过去了,花树枝繁叶茂,春风一吹就鲜花盛开,可是当年鲜花一样的人儿不知不觉就像风中残烛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庭芳害怕起来,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这大明宫,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在这宫中熬白了头发熬得性格大异终于孤僻内向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皇帝终于回了久违的大明宫,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像梦游一样,半天才渐渐清醒下来。皇帝吩咐大摆庆功宴载歌载舞宴请群臣论功,李晟排第一,浑瑊第二,皇帝又大加赏赐,衷心感谢这些忠臣良将为兴复大唐所付出的汗水。后来遇上休假,皇帝也经常摆这样的庆功宴感谢这些为他浴血奋战的将军们(还好这位皇帝知恩图报没在酒里加什么料或者在庆功楼里放上一把火什么的)。

皇帝庆功宴上的群臣大多兴高采烈,唯独王保家心急如焚恨不得快点结束,他的心早就飞到庭芳那里去了。跟他并排而坐的李惟简也有点心不在焉,大概也在惦记着他媳妇儿呢。

好不容易等到庆功宴散席,出了大明宫,街上月光如水,酒足饭饱的功臣们骑着马在月光下慢慢溜达,大伙儿笑着挥手互道晚安。王保家却没那个心情踏月徐行,他急急赶往张府,叔叔出了事,还不知道庭芳和婶娘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呢。

保家赶到张府的时候,发现府门上贴着封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庭芳和婶娘也跟着叔叔连坐了吗?保家只觉头顶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待他意识过来,自己已倒在大路上了,天地似乎还在旋转。保家毕竟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什么风浪,也没有什么人生阅历,当他知道张光晟遇难的时候,他只担心庭芳会伤心会难受会痛苦,甚至都没考虑过前人所说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完全没想过庭芳也有可能会跟着出事,一直到自己回到长安,发现张家更多的悲剧,他才开始追悔莫及。

第六十四章 风住尘留香 [本章字数:2594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16 13:28:03.0]

狂欢了大半天,所有文武大臣都喝得飘飘然的,大伙儿心满意足地纷纷向皇帝告退,曲终人散后,皇帝渐觉意兴阑珊,他慢慢站了起来,王淑妃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宦官、宫女慌忙纷拥过来搀扶,皇帝摆了摆手,说:“朕想随便走走,散散心,静一静。爱妃,你跟着朕东奔西走劳累了大半年,也真难为你了,今夜就不必再侍候了,早点歇息吧。”王淑妃行礼告退。皇帝走出延英殿,宦官、宫女们远远跟在后面侍候着。

天色已黑,月朗星稀,皇帝深深吸了几口气,闻着夜风中的花香,落寞的心情竟然好转不少。皇帝背着手,到处慢慢转着。虽然乱了大半年,大明宫雕栏玉砌依旧,草木也照样繁茂。皇帝叹了口气,如果他也能像这些草木一样不受外界任何影响就好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经历那么多磨难,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以前的他锐意进取一心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就是不能搞出个“建中盛世”来,哪怕弄个“建中之治”也好啊。结果一场军变,他的抱负他的宏图似乎刹那间就被击了个粉碎,连带着“建中”这个年号都跟着倒霉起来,于是就有了另一个年号“兴元”,新的年号看着虽然挺吉利的,可是,他还有信心让大唐重新兴旺起来吗?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挺舒服,夜风送来婉转凄清的曲子,虽然曲调伤感,倒是挺悠扬动听的。以前似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也没听到过奏这曲子的乐器。“感时花浅泪,恨别鸟惊心。”虽然是在这富丽堂皇的宫中,感觉孤独愁苦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啊。皇帝听得出了神,乐声渐渐小了下去,终于没了,皇帝正有点遗憾,那乐声又响了起来,皇帝不由自主就顺着乐声寻过去,这么晚了,还有谁在临风洒泪对月伤怀呢?

皇帝看到了一个娉娉婷婷的背影,那是一个低级宫女,她站在一株海棠树下,风吹着她的衣袖飞舞,似乎她的人也随时就会乘风而去一样。皇帝揉了揉眼睛,那个宫女依然在吹奏她那伤感的曲子,皇帝缓缓走近她,慢慢转到她侧面,那女子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两片树叶子。虽然皇帝就在她身边,她似乎没有感觉,皇帝终于忍不住关心地问:“你有什么心事吗?”

那女子如梦初醒,转过身来,看着皇帝发呆,她没有说话,甚至也不记得行礼。月光下她的脸像玉一样灵动,眼睛就像清泉中的黑珍珠。皇帝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夜已深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女子看着他,迟疑道:“你是……”

皇帝无奈地提醒她,“朕是皇帝。”

女子虽然早已在怀疑在猜测他的身份,真正听到,她还是吃了一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终于后知后觉慌慌张张地三呼舞蹈着拜倒在他脚下道:“宫人张庭芳参见陛下,请陛下恕罪,请陛下……”

看到她慌成那个样,皇帝赶紧伸手去拉她,“晚上潮气重,别让寒气侵了身子,快起来快起来,不知者不罪。”庭芳又磕了两个头,才顺势站了起来,皇帝摸到她的手,只觉她手掌有点粗糙,他拉起她的手,凑到眼前看了一下,借着月光,似乎她的手上还有模模糊糊的痕迹,那应该是伤痕吧?皇帝不由心疼起来,问道:“你究竟做的什么活呀?把手都弄成这样了?”

手被皇帝掌握着,庭芳更加心慌起来,赶紧答道:“庭芳跟孙师傅伺弄花草。”

皇帝叹气道:“这种粗活儿怎么适合你这样娇柔的姑娘呢?”

庭芳低头不做声,皇帝又问道:“你进宫多久了?”

“七天。”庭芳小声回答。

原来是刚进宫的。皇帝跟她说了几句话,心底那点落寞忧愁不知不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此刻看她像犯罪似的一直低着头,他心情大好起来,笑着命令道:“你低着头干嘛,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在千红楼中虽然曾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但眼前这位毕竟是皇帝,庭芳带着一点怯意慢慢抬起头来,两人距离很近,皇帝甚至看得出她羽扇一样的睫毛轻颤着。“你害怕朕?”

庭芳点了点头,皇帝放开她的手,指着前面一个凉亭道:“陪朕过那边去坐坐。”

庭芳愣愣地应了一声,没有动,皇帝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凉亭而去,她就懵懵懂懂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