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您若不把反贼的帽子摘掉，就这样一走了之，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不忠不孝不慈！明公奋斗一生，不但不能流芳百世，反要落得骂名千载！不如咱们先回朔方吧？”范志诚大着胆子上前劝解，其余的人都纷纷附和，仆固怀恩抹着泪，沉默半晌，终于咬牙点头。

第二十三章 骑虎已难下 [本章字数：3400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1 12:54:38.0]

太原城内，河东众将很快就听到了仆固玚被部下杀死的信息，辛云京感叹道：“仆固玚原本骁勇无比，在平定安史叛乱时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最后又率领官军扫平河北、河南，天下终于安宁，不料他们父子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头脑发热，发起不义的战争，以致一世英名都付诸流水！也确实可悲可叹。”

李思义安慰道：“明公就不要为仆固玚叹气了，这是苍天有眼，保佑我们河东。假若仆固玚得了势，被他攻下太原城，可悲的就该是明公了。”

辛云京摇摇头，说：“仆固玚也是一代英雄，只是一步行差踏差，就落得个身败名裂，而且此事与我辛云京息息相关，虽然我没有亲手杀他，还不知道后人将怎样评论我呢。”

仆固怀恩丢下屯驻在汾州的朔方军独自离开，奉仆固怀恩的命令驻扎在沁州待命的朔方大将张维岳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要命。汾州三万兵马群龙无首，这真是天赐良机呀！赶紧过去收服了这支军队，朔方节度使只怕就是自己的了！野心勃勃的张维岳兴冲冲地带着军队赶到汾州，如张维岳所料，被仆固怀恩丢在汾州的军马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大伙儿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彷徨无计之际，张维岳一到汾州，很快就成了这支军队的主心骨。

驻扎在榆次的焦晖、白玉杀了仆固玚之后，两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攻打官军是死罪，杀死主帅也是死罪，一下子就犯了两条死罪。得赶紧想法取得朝廷的谅解，洗刷自己的清白啊，而且还要小心仆固怀恩来替他儿子报仇！两人正在发愁，忽然听到仆固怀恩弃军而走，张维岳接管汾州兵马的消息，焦晖、白玉高兴得不得了，满天乌云一扫而光，去找张维岳吧，只要他上书朝廷替他们两个辩护，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焦晖、白玉把仆固玚驻扎在榆次的兵马和他们两个人从祈县带来的兵马整合到一起，带上仆固玚的尸首，拔营往汾州而去。

焦晖、白玉赶到汾州，张维岳热情地接待他们，吩咐属下大摆酒宴给焦晖、白玉接风洗尘。

“多谢张将军这么理解我们、厚待我们，焦晖感激不尽，以后张将军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焦晖绝不皱一下眉头。”焦晖喝得有点口齿不清，还是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

“咱们都是朔方军人，本来就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焦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呢。”张维岳豪爽地举起酒盏，大笑道：“焦晖兄弟、白玉兄弟，为我们的明天，干了这杯。”

白玉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诚恳地说：“我们发兵去攻打榆次，是受了上司的军令，不敢违抗；我们去刺杀仆固玚，也是不敢跟着他背叛朝廷。焦晖、白玉一时糊涂，误入歧途，做下了这么多违背本意之事。张将军愿意帮我们奏明圣上，还我们清白，真是再好不过了。”白玉倒了满满一杯酒，举起来，笑道：“张将军，我敬您一杯。刚才焦晖所说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正是白玉的心愿！”

张维岳笑着拿起酒杯，往地上一摔，只听得瓷片脆响，焦晖、白玉一愣，瞬间都变了脸色，帐外涌进六名刀斧手，三个伺候一个，很快就把喝得有点熏熏然的焦晖、白玉制住。

焦晖怒喝道：“张维岳，你想干什么？”

张维岳笑道：“你俩刚才不是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我现在就用得着你们。”张维岳拍拍掌，吩咐道：“送他们两个上路。”

“你，”白玉咬牙切齿道：“张维岳，你趁乱弄权，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听说朝廷已任命郭大将军为朔方行营节度使，郭大将军已经到了河中，很快就会赶到汾州来，你休想拥兵自重！”

“这个不用你提醒，就要上路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九泉之下的仆固玚怎么报复你吧。”张维岳催促道：“别让他们废话了，动手吧。”一名刀斧手手起刀落，寒光连闪，焦晖、白玉也跟着仆固玚去找阎罗王报了到。

张维岳叫人掩埋掉焦晖、白玉的尸体，然后将仆固玚的头颅砍下来，处理包装好了，再动笔给郭子仪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数千言的书信，描述自己如何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何不愿跟仆固玚同流合污造反、如何冒险袭杀了仆固玚等等英勇事迹。张维岳得意地放下笔，吹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书信内容，咧嘴笑道：“嘿，今天才发现老子的文章居然也写得这么好看。”张维岳封好书信，叫一个心腹给他把书信连同仆固玚的头颅一起送到河中郭子仪那里去。

郭子仪接到书信，派了一个叫卢谅的判官去汾州调查，卢谅到汾州，张维岳给他送了许多厚礼，卢谅虽然发现了真实情况，但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既然得了这么多好处，反正当事人都死了，于是卢谅就昩着良心证实了张维岳的言论。郭子仪就上奏朝廷仆固玚已被他的属下张维岳所杀，并将仆固玚的头颅和奏章一起送往京师。

仆固怀恩回朔方前，为了防备朔方守将浑释之造他的反，他先叫一个亲兵拿着令箭在前面开路去通知朔方节度府总部的灵州守将浑释之说：副元帅已率领全体朔方军归镇，浑释之见令赶紧准备迎接事宜！那个亲兵才出发一个时辰，仆固怀恩就带着几百个部下也风驰电掣般往朔方而去。

灵州守将浑释之听到朔方军即将归镇的消息，他将信将疑道：“仆固怀恩把军队调出去这么久，明明是要造反，怎么会老老实实归来呢？别是在太原受了挫折，败逃回来的吧？”如果仆固怀恩是在太原打了败仗逃回来的话，自己把他接进朔方，那就只有跟着他造反一条路可走了，否则，仆固怀恩一定会对自己下黑手，无论自己做何选择，那都是自掘坟墓！浑释之这样想着，就打算闭城紧守，在真相不明之前，绝不能放仆固怀恩入城。

浑释之的外甥张韶规劝舅父说：“说不定是仆固怀恩想通了，翻然悔悟呢。他带着军队归镇，舅舅怎么能不接纳他呢？”浑释之听了就有点动摇，犹疑不决间，仆固怀恩已经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了灵州，进了城，浑释之听到信息，赶去迎接时，发现仆固怀恩身后只有三百多人跟随着，五万军队都不知去了哪里，浑释之情知不妙，心中暗暗叫苦，可是仆固怀恩已经进了节度使院，他只能徒唤奈何了。

不多久，仆固怀恩就发现浑释之有阳奉阴违的嫌疑，他秘密叫人把张韶带到使院，逼问道：“我来灵州前，浑释之可说过什么？”

张韶吓了一跳，立即摇头道：“舅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仆固怀恩沉下脸，喝道：“他什么也没说，你这样做贼心虚干什么？”

张韶浑身一颤，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仆固怀恩懒得跟他啰嗦，叫人拉下去大棍伺候，仆固怀恩坐在堂上，听着张韶先是惨叫后来告饶再后来就只会哼哼，怀恩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叫人把他带上堂来，张韶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仆固怀恩哼了一声，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浑释之可曾说过什么？我的耐心有限，没那么多功夫陪着你躲猫猫。”

张韶撑着地面，仰起脸，迟疑道：“舅舅怀疑明公打了败仗，不想放明公进城，是我劝他，他才没有关闭城门的……我对明公忠心耿耿……”

浑释之果然不老实！仆固怀恩立即命令一个心腹去请浑释之来使院商议要事，同时命令范志城过去接手管理浑释之的军队。

浑释之不知仆固怀恩有诈，他跟着使者一起来到使院，才进第一道大门，就被埋伏起来的武士们抓住，押到怀恩面前，浑释之看着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跟在仆固怀恩身后的张韶，脸色瞬间苍白，张韶嗫嚅道：“舅舅，你不忠于明公，怪不得我……”

“释之，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背后捅我刀子……我若听之任之，整个朔方都会跟着你有样学样造我的反了。”仆固怀恩叹着气，说：“我做事恩怨分明，最恨被人背叛！说不得，只好拿你杀鸡儆猴了。”

浑释之又气又急，辩道：“你自己不忠于国家，又叫我如何忠于你？我虽然不服你，何曾捅过你刀子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仆固怀恩扭头看张韶，张韶指着浑释之道：“舅舅，你说过的，你要乘明公不备，抓了他，押他进京……”

“你，畜牲！”浑释之气得浑身乱颤，骂道：“我是你亲舅，你居然这样乱咬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仆固怀恩挥挥手道：“这是你们甥舅之间的烂账，我懒得去算。释之，我的军队开到河东去的时候，你不给我运送粮草，害得我只好截留河东地方赋税做军费，给人落下口实，如今天下人都说我造反，算起来也是你害了我，我杀你一点也不冤，你就认命吧。”仆固怀恩叫人把浑释之五花大绑了，带出去执行死刑(浑释之铁勒浑部人氏，说起来跟仆固怀恩还算同胞，他就是后来出将入相的大将军浑瑊的父亲，幸好浑瑊不在朔方，否则，只怕也会跟着父亲一起遭了仆固怀恩的毒手)。

“明公，浑释之造您老人家的反，我可是首告啊……”张韶一脸谄媚地蹭过去表功。

仆固怀恩冷笑道：“浑释之为人淳朴，要说他不服我，我信，要说他想暗算我，你骗鬼吧！浑释之是你亲舅父，你尚且要陷害于他，将来又怎么能够效忠于我？”

张韶大惊失色，软倒在地，磕头道：“明公，我忠心耿耿啊……”

“忠心个屁！”仆固怀恩喝道：“把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给我带下去，乱棒杖死。”

第二十四章 骑虎已难下 [本章字数：2565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1 14:12:53.0]

仆固玚的头颅被送到京师，文武百官上朝，纷纷给皇帝道贺，皇帝却没有半点喜色，他愁眉苦脸叹气说：“朕虽然原谅怀恩父子，怀恩父子却不敢信任朕，这是朕的威信不够，导致功勋之臣落得如此结局，朕惭愧难言，还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呢？”

一群大臣们察言观色，立即接着安慰皇帝，皇帝沉吟说：“据汾阳王说来，怀恩的母亲还在汾州，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突然之间没了孙儿，还不知道该多伤心多痛苦呢。等退了朝，中书、门下二省安排一下，把老太太接到长安来养老吧，千万不能慢待她了！”（汾阳王指的是郭子仪，安史之乱后，他因为功勋卓著而被封为汾阳王）。

“仆固怀恩离开汾洲，一定会跑回朔方去拥兵自重。你觉得皇上命令接仆固老夫人进京，究竟是为了赡养她呢，还是为了挟制仆固怀恩？”退朝后，一个武官悄悄跟身边的同僚咬耳朵。

“真是胡说八道！皇上宽宏大量、龙恩浩荡，我等做臣子的，怎么反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另一个武官见话头不对，生怕惹祸，赶紧一本正经教训他。

郭子仪到汾州，被仆固怀恩抛弃在汾州的士卒听到消息，哭的哭笑的笑，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很快就有一千多将士自发地组织起来前去迎接他，张维岳想拦阻他们，却没有那个勇气。

奉仆固怀恩命令驻扎在晋州的李怀光也带着部下兵马赶到汾州去投奔郭子仪，麾下已没有任何兵马的李光逸几乎也同时赶到了汾州。

“明公，您老终于来了，　自从被仆固怀恩调到河东来，我们朔方将士差不多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弃儿！”李怀光见到老上司郭子仪，扑通跪倒磕头，哽咽含泪说：“可惜明公来得太晚，我们已经犯下了许多错误。”

“怀光，不要这样多礼，”郭子仪拚命拉住李怀光，安慰道：“其实皇上知道：朔方健儿一直赤胆忠心保家卫国，这次来河东攻打太原，只是上了仆固怀恩的当。”

“属下还听说一件跟朔方军有关的事情，必须禀报明公。”李怀光拭了拭眼角的泪，朗声道：“据属下所知，仆固玚调李光逸将军发兵去攻打榆次，李光逸不愿倒行逆施，也不愿违背仆固玚的命令，就派谴他的部下焦晖、白玉去支援仆固玚，焦晖、白玉见仆固玚不得人心，就发兵袭杀了他，然后来汾州投奔张维岳，张维岳却趁着局势混乱，摆鸿门宴暗杀了焦晖、白玉二位将军，然后他自己冒领了焦、白二将的功劳。”

郭子仪心中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说：“先不要声张，这事我会去调查的。你放心，朔方军中，绝不能容忍这样的城狐社鼠，就算他张维岳手中握着再多的兵马，我也要让他伏法。”正说话间，一个军士进帐报告，李光逸单人独马来了汾州请求面见郭子仪。李光逸就是焦晖、白玉的上司，李怀光告状后，郭子仪正想找他了解案情呢，听见他来了，立即吩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