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辛云京升堂提审李竭诚,云京当众揭露他的罪状,命令将他斩首,李竭忠抱着他的兄长拚命大哭,左右将领将他扯开,辛云京安慰道:“李竭忠,我不会滥杀无辜,你哥哥出卖太原,罪不容赦。但是,你没有跟着他犯糊涂,我绝不会因他犯罪而诛杀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刀斧手将李竭诚推了下去,不一会就用托盘捧了一个头颅呈到堂前,辛云京抽出腰间佩剑,拍到桌上,严肃地说:“大家都知道了,仆固怀恩倒行逆施,作为大唐的使者,又是回纥登里可汗的岳父,不但不能阻止登里可汗一路行凶,还去接受登里可汗的不义之财!仆固怀恩和登里可汗经过太原,仅仅因为我辛云京没有出城去孝敬他,就要发兵灭我太原!‘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河东军、朔方军都是大唐的长城,到今天居然要箕豆相煎!云京绝对不愿意对着自己的兄弟开刀,可也不能引颈受戮,让别人的屠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来!仆固怀恩不进攻,河东军绝对不能出击,但是,如果仆固怀恩真的要把屠刀往我们头上砍,我们就要奋起反击,粉碎他的阴谋!”
云京越说声音越慷慨激昂,堂下众将纷纷拔出剑,右手高举,跟着大声喊道:“粉碎仆固怀恩的阴谋!粉碎仆固怀恩的阴谋!”
辛云京命人将李竭诚的头颅送到汾州仆固怀恩军中去,仆固怀恩发现勾结李竭诚阴谋里应外合袭取太原的计划落空,立即命令他儿子仆固玚把屯驻在榆次城外的军队调到太原去,准备攻打太原。
辛云京见仆固玚兵临城下,于是毫不客气地引兵出城交战,仆固玚所率领的朔方军理屈气亏,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不乐战,人心离散,才一交锋就开始败退,仆固玚当初打史朝义贼军的时候,真是猛虎下山,势不可挡,现在跟河东官军斗起来,居然变得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就兵败如山倒,止也止不住,仆固玚无可奈何地被乱军卷着往榆次方向逃跑。
李抱玉的堂弟李抱真从汾州逃到长安,皇帝听说后,就召见他询问仆固怀恩和辛云京的情况,两只老虎窝里斗,皇帝为此焦虑无比。李抱真献计说:“陛下不必担心,朔方军一直是朝廷的正规军,是朝廷的根本,这支军队打心底不愿意跟着仆固怀恩倒行逆施。我听说仆固怀恩曾经如此欺骗朔方军:‘朝廷任用奸人,郭子仪功高盖世,居然也被宦官鱼朝恩陷害而死’,陛下只须派郭大将军前往河东,就可以揭穿仆固怀恩的阴谋。郭大将军是朔方军的老上司,朔方军看到他,一定不会再给仆固怀恩卖命。这样就可以不战而瓦解朔方军。”
皇帝听李抱真说得头头是道,立即采纳了他的计策,加封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行营节度使,命他前往河东招降仆固怀恩的朔方军,这个任命就等于是撤了仆固玚朔方节度使的职务。
朔方军士很快就听到郭子仪还活着的信息,军心因此大乱起来,许多将士伤感地说:“我们已经跟着仆固怀恩做了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还有什么脸去见郭大将军呢?”
仆固玚带着败兵逃到榆次,立即就把榆次包围起来,榆次守将李太清面对同样是官军的朔方军士,也不出城交战,只命令麾下军士闭关紧守城池。
朔方军虽然在进攻,却都不怎么卖力,仆固玚包围榆次十多天也拿不下这个城池,心中焦燥,就派谴使者前去祈县,命令驻军祈县的朔方大将李光逸赶紧发兵助战。
李光逸得到信息,虽然很不乐意,还是吩咐麾下军士全部出发去援助仆固玚攻打榆次。不过,他的军队虽然都交出来了,他自己却没有出马,仆固玚喜欢怎样指挥就怎样指挥去吧,反正他是懒得指挥了。这样的仗打起来没意思,他是下属,不敢违抗仆固玚的命令,所以不得不把军队送给他,但也别想他给仆固玚卖命。
第二十二章 骑虎已难下 [本章字数:3151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21 14:12:59.0]
朔方两位将领焦晖、白玉遵照上司李光逸的命令,将屯驻祈县的朔方军往榆次开发,准备去支援仆固玚。大军即将出发,李光逸没有任何言语交待,甚至都没让士卒先大鱼大肉饱餐一顿以鼓舞士气。
士兵们慢腾腾地上路了,白玉在后面押阵,脸色一直很不好看,走着走着,他忽然伸手把背上的弓取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支箭,箭尖上有一个洞,这样的箭射出去的时候,空气通过那个小洞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这种箭名为“鸣镝”,是军中用来传递信息、发布简单的命令和指示所用。白玉嫌士卒走得太慢,就张开弓,将这支鸣镝搭上弦,使劲一拉,对着落在最后面的那个士卒就是一箭。那个兵士听到鸣镝之声刺耳,竟往自己后心而来,赶紧弯腰低头闪避,却没有完全躲开,鸣镝带着破空之声射入他左肩铠甲,那个兵士疼得直龇牙咧嘴,他回头愤怒地质问白玉,“将军若有什么指示,放鸣镝也就罢了,怎么能够射人?”许多落在后面的军士听到动静,都纷纷转过头来瞪着白玉。
白玉满不在乎道:“现在跟着仆固玚去攻打榆次就是造反,那是死路一条,反正总是要死的,被我射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将士们听到这话,更加感到前途黑暗,一个个都低头默不做声,队伍依然慢腾腾地前进着,白玉也不再催促。
焦晖、白玉领着军队到达榆次,望眼欲穿的仆固玚生气地责问军队为什么走得这么慢,来得这么晚,一个站在前面的胡兵推卸责任说:“我们坐的是马,怎么会跑得慢,是汉人步兵走不快,我们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
仆固玚听了也不问胡汉,拿着鞭子挨个胡乱鞭打步兵,边打边呵斥道:“我叫你们拖!我叫你们慢!我叫你们不听话!”
步兵们纷纷躲避,有许多挨了打的汉人步兵不服气地叫:“节度使偏心,节度使既然那么喜欢胡兵,干嘛还要用汉卒?”
也有些挨了打的胡兵在那里嚷嚷:“是汉人步兵不愿意动,不是我们不听号令。”
仆固玚听到还有人敢不服,挥起鞭子朝着那些还嘴的步兵没头没脑乱打,喝道:“我是节度使,我有叫你们还嘴吗?”
乱哄哄闹了一阵,焦晖、白玉带来的援军开始七手八脚安营扎寨,忙忙碌碌,天很快就黑了。
深夜,焦晖、白玉在帐中燃起牛油巨烛,召集来一百多名心腹,白玉神情凝重,没说话先叹气,大家纷纷询问:“将军这是怎么了?将军召集我们前来,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焦晖满脸愤愤不平之色,大声问道:“仆固玚走的是条不归路,他这分明是让我们去送死,难道我们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许多军士不做声,有一两个迟迟疑疑地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焦将军、白将军,你们是领头的,你们给大伙儿拿个主意吧。”
白玉斩钉截铁道:“我们不能跟着仆固玚去送死,朔方军可以上刀山可以下火海,但是绝不能去造反!”
许多人跟着纷纷附和,“白将军说得对,我们朔方军绝对不能去造反!”
焦晖见群情激愤,知道火候已成,他站起来大声道:“我们今晚就去袭击仆固玚,把这个反贼斩了,朝廷就不会问我们的罪!”
白玉抽剑出鞘,喝道:“把仆固玚这个反贼斩了!”许多人立即跟着叫嚷起来。
焦晖也拔出剑,叫道:“兄弟们,跟我上啊,咱们去把反贼斩了!”
焦晖、白玉带着一百多人往仆固玚的帅帐而去,快要接近帅帐的时候,几个守卫帅帐的军士上前喝斥,“干什么的?都给我回去!”
白玉上前拱手行礼道:“我们有急事要面见节度使大人。”
一个领头的守卫军士喝道:“深更半夜的,节度使大人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明天就来不及了。”白玉依然不往后退,继续纠缠。
“奶奶的,你没长耳朵啊。”那个军士摆着脸,正准备骂娘,白玉迅速拔出腰间佩剑,手起剑落,那个守卫军士的脑袋就搬了家。
其余守卫人员大惊,有两个惊叫“造反了”!更多的人迅速去抄家伙,焦晖带着身后的军士们一拥而上,喝道:“我们只杀逆贼仆固玚,识相的让路!”有几个机灵点的见势不对,悄悄溜了,也有死心塌地跟随仆固玚的,纷纷拿起武器反抗。
仆固玚从梦中惊醒,听着声音不对头,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抢下挂在帐上的宝剑,已有许多士兵举着火把拿着兵器涌进了帅帐。仆固玚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白玉接口道:“要造反的不是我们,是你节度使大人,我们是来杀反贼的!”军士们一哄而上,仆固玚挥剑反抗,最先杀到的几个军士相继倒在他剑下,仆固玚正杀得眼红,忽然全身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仆固玚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见一支闪着寒光的剑在他胸前滴着血,那是他自己的血,那支剑从他的后心刺来,穿过他的前心。仆固玚扭过头,将手里的剑拚尽最后一口气,使劲往袭击者身上招呼。刺他的人正是白玉,白玉见仆固玚困兽犹斗,赶紧松手弃剑,迅速连退数步,躲过仆固玚这最后一击,他抓起地上一柄刀转到仆固玚正面,用刀尖指着他,说道:“节度使大人,你已经完了,认命吧。”
所有的人都聚在白玉身后,跟他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仆固玚看着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士们,断断续续道:“我爹会给我报仇的……你们都不得好死!”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火把在他眼前摇摇晃晃,火光似乎越来越弱,终于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焦晖、白玉率众杀进仆固玚帅帐的时候,仆固玚的一个亲兵趁着混乱抢了马,赶往汾州去给仆固怀恩报信。仆固怀恩听到儿子被乱军刺杀的消息,惊得差点昏了过去,他腿脚发软,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着摔倒在地,左右心腹赶紧抢上前扶住他,仆固怀恩用手撑着地,半晌才哭出声来,“儿啊!”
几个心腹畏畏缩缩道:“明公,节哀顺变吧。”
仆固怀恩拚命用脑袋“砰砰砰”往地上撞,大声哭道:“老天不长眼睛啦!儿啊,你怎么能抛下老爹呀……”
仆固怀恩哭得声嘶力竭,最后慢慢爬起来,双腿依然疲软无力,他踉踉跄跄摇晃着去见母亲。
仆固怀恩的母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儿子像斗败了的公鸡,脸上还布满泪痕,走路摇摇晃晃,她的心立即提了起来,紧张地问:“怀恩,怎么了?”
仆固怀恩扑通跪倒,抱住母亲的双腿,低头哭道:“怀恩不孝……”
老太太吃惊地问:“怀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仆固怀恩一边哭,一边哽咽道:“玚儿,玚儿被人害了……”老太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仆固怀恩抱住母亲,拚命呼叫,“娘……娘……您别吓怀恩哪……”
老太太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抱着仆固怀恩的头,母子相对痛哭,老太太哭着哭着,忽然颤危危抓着椅子扶手爬了起来,边哭边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玚儿……国家待你不薄,我叫你不要造反,你偏偏不听,现在军心生变……你才是害死玚儿的凶手……”仆固怀恩后悔莫及,跪在地上,朝着母亲连连磕头。
老太太越骂越气,忽然迅速抽出挂在墙上的刀,喝道:“我杀死你这个逆子……我要用你的心祭奠玚儿……我要为国家除掉你这个祸害……”仆固怀恩大惊失色,看着母亲提刀越逼越近,他“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母亲的刀已架到了他肩上,仆固怀恩身子往后一仰,他爬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老太太提着刀在后面追,仆固怀恩头也不敢回,跑出门,抢了一匹马,没命奔逃,几百个亲兵在后面惊叫“明公”,纷纷牵了马追了上去,仆固怀恩跑了一程,勒住马,环顾四周,依然像在做梦一样。他悲愤莫名,仰头对着苍天,发出狼嚎一样的啸声。
几百个亲兵陆陆续续追了上来,其中一个近前询问:“明公,您要去哪啊?”
仆固怀恩老泪纵横,只觉天大地大,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胸口似乎被什么堵着,气都喘不过来,他伸手拔出腰间佩剑,架到脖子上,军士们大惊失色,有几个赶紧抢上前,抢剑的抢剑,拉手臂的拉手臂,军士们七手八脚,终于把他的剑抢了。他的心腹将领范志诚磕头道:“明公,您不能抛弃我们啊!”
“儿子被我害死了,母亲白发人去送黑发人,我不慈不孝,天地不容!我现在还能去哪里?我还能做什么?”仆固怀恩捶着胸膛痛哭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