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起胸脯,做出雄赳赳气昂昂迎战的模样。

冯军医开口,却不是责怪:“你之前学过医术吗?”

云枝摇头,又点头:“来了以后,大妹教过我。”

听到云枝只学了两天,就能够清楚地记住并分辨草药,冯军医眼睛微亮:“你以后跟在我旁边学医,做我的学徒罢。”

他言语笃定,完全没有料想到云枝有拒绝的可能。

但云枝蹙紧眉头:“不要。”

冯军医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为什么不行?”

云枝回道:“你不是已经有徒弟了吗,就是今天跟着你身旁团团转的男子。有一个徒弟应当足够,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当。而且,当大夫太辛苦了,我闻不得怪味道,也摸不了污秽的东西,是绝不会做大夫。”

冯军医气的面前的胡子直抖:“你,你要气死我了。”

云枝疑惑:“你生气才奇怪呢。我和你只见过一次面,你就没头没脑地要我当你的徒弟,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罢。况且从医之人,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谋生,我并不用自己讨生活,自然不必做大夫。二是心之所向,就像你这般,把医术看的极其重要。可既然如此,你就该寻一个和你一般心思的人,更不该找我,因为我对医术毫不喜欢。”

冯军医听她说完,脸色反而变得平和:“你这小娘子,不仅手脚伶俐,嘴巴也利索。只可惜脾气太娇,否则经我一番教导,定然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惜了可惜。”

见云枝惊讶,因她以男装示人,他却轻易地指出她的女子身份,冯军医解释道:“男子和女子,说话的音调,走路的声音,处处都不相同。我如果连你是女子都看不穿,趁早收拾包袱回家去了,还在这里看什么伤。”

听他此言,没有揭穿自己身份的意思,云枝便放下心来。

对于冯军医所说,云枝却并不动心,因她实在对刚才描述出的种种美妙前景不感兴趣。她做的好,便要不顾心中想法,只听别人所说就去做吗?云枝偏不。

纵然真如同冯军医所言,她有学医之大才。可她耗费了一番心力学会了,只能让别人享受到好处,她自己却感受不到半分快活。

云枝心想,冯军医要想说服她,除非能想出更充足的理由,否则,仅仅凭借一句她有天资,是不能扭转她的心思。

冯军医没有再劝,转身走了。

云枝把此事告诉了张大妹,琢磨着他已经断了心思。张大妹以为冯军医为人固执,不会轻易放弃。

郭梁驯和关霆各带一队,歼灭了对方打头阵的队伍。只是流箭划过郭梁驯的胸口,留下伤痕。此等小伤,他本想自己随便涂点药就了事,却被亲兵推着去看大夫。

“冯军医。”

一袭深灰色男子衣袍的人转过身来,竟是云枝。

她听闻郭梁驯受伤,要去喊冯军医过来,却被郭梁驯拉住手。

郭梁驯语气无奈:“小伤,你拿瓶金疮药,我自己回去涂。”

云枝反握住他的手,说不能随便了事。她俯身,在郭梁驯耳旁低声道:“表哥就是过得太粗糙了,什么都随随便便。可身体发肤,此等大事,也能随便敷衍过去吗。”

明明被斥责,郭梁驯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觉得被云枝骂上两句,胸中竟舒坦许多。

他安稳地坐在榻上,不再做出随时站起身的姿态。

云枝扭头,见亲兵正一脸沉思地看着他们,语气自然地吩咐道:“你去,把左边架子上第二层靠边的草药碾磨好了送过来,我要给表哥……给郭将军上药。”

郭梁驯听她喊出“郭将军”,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军营之中,知道二人关系的寥寥无几。而在营帐里,这更是只有他们知晓的秘密。分明是表哥表妹,面上却唤“郭将军”、“小大夫”。

亲兵应了一声,拿起药碾就开始磨药。等到药快磨好了,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什么要听一个小大夫的话,郭梁驯还没发话,她就肆意地指使他。

可纳闷归纳闷,亲兵还是将药稳稳当当地递过去。

云枝又指使他把绢布拆开,将药涂在郭梁驯受伤的地方。

亲兵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问道:“我都做完了,你要做什么?”

云枝回的理所应当:“我自然要做最紧要的一步。”

说着,她从亲兵手里接过绢布,从郭梁驯的肩背绕过去,缠过三圈,在他的身前打了结。

她语气轻柔:“把结打在前面,睡觉才不会觉得挡身子。”

为绑的结实,云枝的身子向前倾去,眼睛注视着绢布。

郭梁驯垂眸,看到她乌油油的发,没有像在家中时梳成各种复杂的发髻,而只是挽在头顶,扎成一个饱满的发包。

郭梁驯忽然觉得,那些之前见到时无法理解的飞天髻、凤尾髻,此刻却觉出美丽来。

让云枝只梳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暗色的衣裳,当真是委屈了她。

于郭梁驯而言,是怎么样都好,只要让他吃饱饭,有地方睡觉,总能活下去的。但云枝不一样,她应当享受。

郭梁驯眸色渐沉,决心要尽快打完仗,不仅是为了恢复太平日子,也是想要尽快带云枝回去,看她重新摆弄起各种需要花费一两个时辰才能梳好的发髻,穿上飘逸的衣裙,打扮成一朵鲜艳花朵的模样。

云枝侧身,见亲兵正低头看着架上的药材。她忽地抱住郭梁驯,在他伤口的位置轻轻吹了两口气。

“表哥,吹过气就会好的快一点,是不是?”

郭梁驯看着她白嫩的脸、乌黑的眼睛,那股轻柔的气息仿佛穿过绢布,落在他的胸口,将他周遭的肌肤都渐渐升起温度。

郭梁驯的手臂落下,按在云枝单薄的背上。他如愿抵在云枝的鬓发上,深深闻去。

果然,即使在军营中,表妹的身上还是散发着芬芳的香气。

“是啊,好多了。”

在亲兵转身之前,郭梁驯已经松开手,无人看得出刚才发生过什么。

冯军医突然急冲冲地赶进来,身后两个营兵抬着一个木架子,上面躺着的人额头沁汗。

云枝拉着郭梁驯站在一旁,给他们腾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