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卫仲行把云枝丢在圈椅上最为方便,也可使自己能尽快解脱,从不适中抽身离开。但卫仲行下意识地想到云枝不喜欢圈椅,宁愿忍耐着不适,也得为她寻个更好的地方。

思来想去,竟唯有床榻最合适。

卫仲行顾不上想床榻对于二人而言太过亲昵。他想,自己弄不清楚和云枝如今的关系说是表兄妹,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举动早就逾越了寻常表兄妹该有的限度。

抛去表兄妹的身份,云枝是柔弱的美人,而他是一个男子。男女之间会有的大概只有绵绵情意罢。

想到此处,卫仲行心中一动。他不似过去一般抵抗,认定自己和云枝绝无可能。这几天以来,卫仲行的心绪起起伏伏,梦中现实里都对她颇有挂念。他已完全放弃了过去的想法,再次想到常素音的提议,娶表妹为妻,不失为一桩美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卫仲行神色一惊,连忙回神。他告诫道,千万不可如此想,他之前疾言厉色地拒绝,现在又眼巴巴地说愿意了,岂不是自打嘴巴。况且,云枝已经对他无意。即使他情愿,云枝也是不愿意了。

纷乱的思绪扰的卫仲行脑袋胀痛,他把云枝放在床榻。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绵软身子与床相碰。

云枝拿一双含着潋滟光芒的眼眸觑卫仲行,他表面镇定,实际心已经慌乱。把云枝放好,卫仲行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皇帝对卫仲行的跑马场兴致不减,他领养的乌骓被养的格外好,便有心让众人都看上一看,就在跑马场处设宴,邀了众臣子前往。宴会之事都由宫廷主管操持,不必卫仲行费心,他不过提供好跑马场这处场地。

卫国公常素音都要赴宴。常素音心道,云枝一人在家难免寂寞,不如带她一起去。不过在宴会上多加个位子,不会引人注意。主意既定,常素音刚要开口命佣人请表小姐前来,就见卫仲行拢着眉:“叫表妹一同去。皇上所言是要卫家人一同去热闹热闹,表妹当然算是我们家的人。”

常素音听之称奇,卫仲行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要知道云枝姓常,是外姓。皇上邀请为了方便,语气亲和,且不一一列举名讳,只称“邀卫国公一家前来”,可无论怎么算,云枝都算不上卫家人。

但常素音自然不会出声纠正,她瞧出卫仲行的表现异常,对云枝有超乎寻常的关心,便闭嘴不言,留心观察。

云枝被请来,她衣着得体,鬓发间簪着钗环,清新雅致而不失体面。云枝下意识站在卫仲行身旁,掠掠鬓发,忧心问道:“表哥,我这般打扮可好?”

卫仲行见她眉儿细细,眼眸圆润,似含着清透湖水,更兼之面颊酡红,唇瓣饱满,他的胸中不禁生出鼓胀感,又似有蚂蚁在啃咬,酥酥痒痒的。

卫仲行不做思索,下意识回道:“好看。”

话刚出口,他神色一怔,因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云枝闻言却格外欢喜,眉眼弯弯:“能得表哥说好,那就不会差了。”

临上轿子时,本该云枝和常素音同乘一轿。但常素音突然道,她想和卫国公一起坐轿子,路上还能说几句闲话。

姑姑姑父有私房话要说,云枝当然不好插入。卫仲行要为她另外备下轿子,自己则是骑马去。

在常素音的示意下,卫国公开口:“一家人两顶轿子,一匹马,叫外人看到未免觉得兴师动众。这样罢,你不如就和云枝同坐一轿,省得麻烦。”

云枝自然应允。

卫仲行觉得不妥。但众人都答应了,他再犹豫不决显得行事拖沓,不干脆利落,也就点头应下。

云枝先上轿,她坐在了轿子的中间位置。这样一来,待会儿无论卫仲行怎么坐,都离不得她太远。卫仲行登上轿子,果真眉头一拧,思索之下,他在云枝对面坐下。

一路上,云枝好生验收了自己的教导成果。她不过轻轻抬眸,目光偏移,卫仲行当即心领神会把放在手边的梅子干端起,递到她的面前。云枝柳眉一蹙,眼眸转动,卫仲行就知道她在寻手绢,把自己身上的拿给她用。

云枝接过手绢,柔声道谢。她用手绢抵住下颏,遮住下半张脸,唇角带着笑意。她的表哥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判若两人了。他虽仍旧不懂女儿心,但已经能读懂她的心思。而且因为卫仲行的耐性使然,他只学会了待她一人周全体贴。依照卫仲行的性子,能学会读懂云枝的心意已经是难得,再没余力去想其他女子的一颦一笑是何等意思。

云枝了解卫仲行,在行教导之事时就预料到如今的局面,因她本就打的是此等主意,只叫卫仲行关心她一人,只有力气对她一人上心。

到了地方,马车停下。卫仲行掀帘子下车,朝云枝伸出手。云枝刚把手搭上,只听卫仲行提醒当心。

“此处凹凸不平,小心绊倒。”

云枝微微颔首,却听到一声轻笑。她抬头望去,只见常素音正含笑看着他二人,语气莫名:“阿行何时变得如此妥帖?”

卫仲行此人,是即使看到了轿子底下有块石头都不会出声的人。他并非存了恶意,故意看人摔倒好出声嘲笑。卫仲行只是觉得,偌大的一块石头横在路中间,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得清楚,何必他来多此一举提醒。他说这话时腰板挺直,理直气壮,叫人既气,又偏偏想不出话来反驳。

这会儿看到卫仲行转了性子,常素音不禁称奇。

云枝脸颊微热,怯生生地要将手收回。卫仲行却按住她的手,神色疑惑:“下轿罢。”

云枝小声说:“我不扶你了。”

卫仲行奇怪原因。

云枝悄悄看常素音一眼:“姑母会笑话。”

卫仲行见常素音面带微笑,却没有觉得异样。他强硬地把云枝的手按在他的手背,说着不必理会。云枝只得扶着他下了轿子。

再听到常素音出声调侃,云枝羞红了脸,安静不语,只叫卫仲行去应对。偏偏卫仲行脑筋直接,即使常素音有心打探二人的关系,都会被他绕过去。最终,常素音也没问清楚云枝和卫仲行现在究竟是何等关系。

跑马场今日格外热闹。云枝看到了华流光、高方海的身影。昔日的好友如今脸上少了几分热络亲和,即使是走在一起,但两人之间相隔过远的距离,一瞧就是闹了别扭,彼此生分了。

云枝柔声道:“华娘子在那里呢。表哥这些时日学的东西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卫仲行半天没回过神,经过云枝一提醒,他才讷讷称是。卫仲行心里泛虚,他早就忘记了当初的借口。这些日子忙着跑马场的事情,回到家还要向云枝学男女之事,忙碌的晕头转向,他根本没功夫想起华流光。说来也是奇怪,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对华流光情意变淡,只是搞不清楚是否尚且有余情。但一见到华流光本人,卫仲行感受到平静的胸膛,无比确定:他对华流光彻底没了心思。华流光的举动不会再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听到云枝催促,卫仲行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良久未见,三个好友之间竟分外生熟,一时间无人说话,竟还是云枝这个外人来解围。

“华娘子,高公子,好久不见。”

华娘子轻应一声,高方海看向云枝的目光柔和,夹杂一分愧疚。云枝观他神色,应是对她改了偏见,觉得她性情柔善,不该为了出气差点让她落马受惊。但除了卫仲行,云枝不会费心思在旁的男子身上,因此她对高方海的态度变化毫不关心。

云枝面上柔和,任凭谁看都会觉得她对华流光和高方海热情相待,殊不知她心底在想,这两个人若是识趣点,就该离远一点,留她和表哥单独相处。

云枝心里想一套,面上却做出另一副模样。她同卫仲行堂而皇之地咬耳朵,说悄悄话,要卫仲行快些用那些教导的法子。

看着二人模样亲近,身子快依偎到一处,高方海若有所思。华流光掐紧掌心,心中惊疑,云枝的身子都快贴在卫仲行的怀里,卫仲行不该把她狠狠推开,再说上一句“别离我太近”吗,他却坦然受之,面色平静,似是……早就习惯了。

卫仲行无奈应下。他打起精神,看向华流光,想从她的脸颊上看到她的情绪但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什么皱眉、抿唇,云枝教的法子统统都不起作用了。

卫仲行又看向云枝,很快就注意到她的期待。他凝神看着,发现自己仍旧能看出云枝的喜怒哀乐,但华流光的却一点没头绪。

云枝面露不解,柔声提醒,卫仲行该看的人不是她,而是……

卫仲行却突然道:“我更想看你。”

云枝眼眸一怔,低头搅着衣服带子,糯声道:“表哥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