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早上一来就跟我们说了,哎呀,这天大的好消息,你怎么不派人来跟我们说一声?”
“苑娘想着就这几天就要来家里,到时候告诉外祖父和您是一样的。”苏苑娘这先是被酸得不行,这下吃下两颗,却像是被逗起了馋瘾,说着话还往装梅子的点心盘看去。
“先不吃了,等会儿再吃。”老夫人见她馋上了,忙笑道。
老太爷静坐着听她们说了会儿话,这厢朝朝那郎舅俩看去,启唇道:“是有什么事?说罢。”
常伯樊未说话,朝老太爷笑笑,朝苏居甫看去。
苏居甫摇摇头,又朝老太爷那边坐近了一点,低声把早上的事说了,说罢道:“这事是我想厚着脸皮过来向您讨个主意的,您这些事拿得比我们准多了,您看,我们那一大家子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爷一路听着神色丝毫未变,这厢摸着胡子顺了顺,思忖了半刻方低头和外孙与外孙女婿道:“这事到你们身上只是个果,这因在哪,只有进宫听了话的人明白,不过我看这家人的口气,不像是坏事,也不可能是坏事,要是坏事,都轮不到你们有时间到我这边来讨主意。”
“这不是初一,兴许人家不兴初一大动干戈呢?”苏居甫低头道。
“你啊,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了,这脑子不动那是不行的,但想得太深了,就容易瞻前顾后,跟投鼠忌器又有何区别?你还是个年轻人,怎地胆子比你三舅爷还小?”佩老太爷一看外孙又想太多,忍不住又说了他一道,“这世上哪那么多的计谋计中计?能动手的事情谁跟你耍阴谋?还跟你讲初一十五,那是不可能的事,阎王想让你三更死,就不可能留你到五更。”
佩老太爷也是个没禁忌的,但老夫人可不是,一听他大过年的居然说死啊死的,顿时眼睛一瞪:“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你吓唬谁呢?”
说着慈爱地朝苏居甫、常伯樊一笑:“别听你们外祖父的,他就是个横子,能活到今天全靠祖宗保佑。”
老太爷摇摇头,不与妇人一般见识,又与他们道:“这事到底起头在哪里,可能问问你们三舅就知道了,他现在出去了,就在我们胡同里一家人家里头吃酒,过一会儿我让兴楠去把他叫回来,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
老太爷说着沉吟了一下,又道:“伯樊的名头是怎么传到圣上耳朵里的,这事老夫倒是有个猜测。”
“外祖父,请说!”苏居甫立马激动道。
老太爷“嗯”了一记,手轻点桌子提醒他道:“你忘了,京畿尉?”
苏居甫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很是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是想到了,但常伯樊和苏苑娘不明所以,苏苑娘全然不懂,困惑地朝外祖母看去,小声问老外祖母道:“外祖母,那是什么呀?”
第 230 章
佩老夫人朝外孙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示意她听她外祖父他们说。
这厢常伯樊在看了眼妻子后,就看向了舅兄。
京畿尉,也就是京辅都尉府乃当今陛下亲手所立, 统管京城内外所有事务, 应天府也得受其调谴。苏居甫乃应天府县尉副手,寻常百姓可能对这神龙不见首尾的不甚熟悉,他却是知之甚详,并与之打过交道。
他是知道的多的, 且因着他身居县尉典使之位,还有外祖家的诸多提点,他知道的可不比他的上峰汤县尉, 以及上峰的上峰左府尹来得少。
“京畿尉, 也就是京辅都尉府, 是替圣上守护国都内外安危之所在。”苏居甫扭过一点头, 朝常伯樊这边道:“他们替圣上守卫国都, 另一个, 他们也是圣上的耳目, 你没在京城呆过, 不知道皇城底下这三街六巷,四坊五市皆了如指掌, 我还听说……”
苏居甫说到这顿了一下,看向了佩老太爷。
老太爷朝他抚须额首, 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苏居甫便接着往下与妹夫道:“圣上每一年过年前都有让都尉府儿郎全员出动流入大街小巷打听京城各处消息的习规, 多年下来, 可说这京城内外的事情, 如去年哪条街长了, 哪家坊市开了什么铺子, 对这些圣上可说是如洞若观火,烂若披掌,事事皆明了。”
“你有汾州街临苏巷子里开的那几家铺子,红火罢?”苏居甫此前还是半瞟着常伯樊说话的,这些他已正眼看向了常伯樊,眼睛定定看着人未动。
常伯樊的几家铺子前几天是红火,但常当家也总结过,一来是他带来的货物新奇,二则也不贵,他虽没做赔本买卖,但也是用低价赚了不少吆喝,到大年三十那天,他三家铺子里的什物东西几近卖空。
在临苏城汾州城常伯樊的生意就是这般做起来的,只是当初临苏城和汾州城的生意没这般好做,要几个月才能做出名气来。但京城的生意比在临苏汾州两地时要好做多了,京城百姓家中富余的多,就是郊外也有不少进城买得起小而不贵的一些新奇物什的富农,这些人比他们汾州买的人多了不知几何。
且在京城城内居住的百姓更是他们临苏、汾州的数以倍计,是以但凡这京里出了什么稀奇物件,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天,全京城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会听说到。
常伯樊首饰铺子里那花俏的发带就是因着这个几日就卖光,以至于到年底那两日还有随父母来铺子里的小娘子因买不到心仪的发带站在他们铺子门口双手擦眼泪的。
“还可以。”面对舅兄的发问,常伯樊轻颔首。
还可以?苏居甫鼻子里哼了一记,他衙门里的兄弟可不止一个两个来他面前贺过喜了,他还为此自掏腰包请一干衙役吃过一圈。
不过这不是与他这妹夫计较这个的时候,苏居甫接道:“之前我跟你说了,但凡京城里出现了什么新奇样子,圣上都是知道的,这京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今年算是出了个小小的风头,经都尉的嘴里传到圣上耳朵里,倒不是奇事。”
“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苏居甫说着又是懊恼轻拍了脑袋一记,闭眼悔不当初道。
“现在明白了就好了,哪有人一时之间面面俱到的,你这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起也是于情可通。”佩老太爷这厢道。
苏居甫朝外祖父拱手作揖,苦笑道:“是居甫年轻了,尚不够稳重。”
他这外孙,自幼对自己苛刻,严以律己,这别人家的小儿郎小公子爷还在招猫逗狗,招惹是非之时,这孩子就已开始走一步看三步了,小小年纪就心思沉重,活得比谁都辛苦。老太爷是真真心疼他,却也无话可说,他对儿孙的要求也自是苛刻严格,总不能因着可怜外孙,就让外孙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若是如此,他们家也就真的无出头之日了。
也是多次了,老太爷看着有些心疼他,但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末了只得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嘴里安慰外孙道:“你知道你还年轻就好,不必太苛责自己。”
玉不琢不成器,老太爷虽有时嫌他过于谨小慎微,身上勇猛不足踌躇有余,可也知依外孙和外孙家里如今的家境,他现如今的处境是容不得他过于勇猛的。
这有点家底的人失败了尚可卷土重来,他这外孙若是受了重创,就是他老头子也不敢夸下海口能保他这外孙东山再起。
没有两全的事啊,老太爷心中也是无奈,这厢又听外孙女婿开口接话道:“那依兄长所言,伯樊的名字能传到圣上耳里,是托都尉府之福,而不是户部那边的关系?”
苏居甫与佩老太爷对视了一眼,苏居甫先是没有开口,而是看着随即陷入了沉思当中的老太爷。
苏苑娘在旁侧听着真是紧张不已,不由地急急朝常伯樊看去。
其实他们还有事没跟外祖父坦明的,就是他们对本家下手之事,此事就是兄长没跟她叮嘱过,苏苑娘也明白那等事情是不能污了外祖父的耳的。
佩家可是再清白不过,不与人勾心斗角的人家。
兴许别人听不明白,苏苑娘可是知道常伯樊嘴里指的户部,可能是在暗指当今对他知之甚详。有了那所谓耳目通灵的京畿尉,当今可能也就知道了他使了人传了苏护国公爷的事,这才跟苏家的人提起了他的名来。
他们当初让人在人群中散了传言是想让护国公府自顾不暇,常伯樊也是大胆,甚至想到了护国公会因此在当今面前折了恩情,可事情不过两三日就到了如厮境地,苏苑娘此时此刻竟有了些慌张。
这慌张不是为她自己,而是她怕常伯樊出事。
常伯樊正随舅兄一道静候佩外祖父说话,觉察到苑娘那头的视线,便偏过头去看她,只见她着急万分地看着他,眼睛里还因着急泛起了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