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鄯思道的银匕名曰‘萨普里’,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依稀记得是指西域的某种猛禽。

王子阁下手指微收:“安度霍多。世间只此一柄,殿下可别弄丢了。”

打着探望老师的旗号出宫,午膳时偶遇安息王子,这才多逗留了一段时间,一行人抵达彭府时午时已过,彭四郎自己不敢出面(知道殿下看不上他),特意命人扫径相迎。

经过前岁那场大病,彭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夏天还能盘腿坐在凉亭里吃桃子,入秋以后只得披裹着毡毯龟缩室内。见她进门也不寒暄,开口便是一声冷笑:“东宫着火了?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出宫来?”

冯献灵:“……”

老头儿翻了个白眼:“说了多少遍,稳住、稳住,切忌自乱阵脚,就是不肯听啊。”案头坐着两盏刚煮好的茶,“说罢,不惜拿老臣作挡箭牌,出来这趟是为了见谁?”

茶香袅袅中皇太女难得踌躇:“……鄯思归。”

彭公猛地侧目,他虽年老,脑子还没生锈,尚未昏花的眼睛紧盯着她:“殿下可别犯傻。”

学生无奈:“国家大事自有母皇做主,我能犯什么傻。”

老头儿端详她片刻,终于展颜一笑,转口说起了近日沸沸扬扬的女学之事:“冯家绵延百年,此事办的太仓促了一些,平白教你背了个骂名。”

圣人并未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宗女一道入学,巨富如齐王、申王未必稀罕这区区的县主之位,倒是早已失势的成王、江夏王、河间王之流,数代不得上朝,无官无职又无权,才会紧抓着爵位虚名不放。眼看圣旨已下,如今坊间什么浑话都有,有说圣人刻薄寡恩的,也有说太女官报私仇,打压姊妹的。

“陛下金口玉言,虽则态度松动,只怕你还得在弘文馆呆上一段时间。”

冯献灵不免会心一笑,这个她料到了。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朝令夕改岂不空惹天下非议?再说寿瑜是她亲妹子,亲自教导也是应有之义。“老师只管放心,”她难得乖巧,“我省得。”

彭公满意的颔首,捻着胡须又道:“圣人好名,大约还会再给你个恩赏。”

储位不稳,朝野势必动荡,至尊坐了三十年帝位,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看着学生凝眉沉思,老头儿越发得意,歪坐一旁笑的意味深长:“负责教导宗女的学士人选都定下了?”

“我表妹?”姚琚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想替表妹回绝,“婉娘今年才一十六岁,哪里担得起督导宗女之重责?”

她不懂他为何如此紧张,轻声安抚道:“卢清、刘言当年被点召进京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罗娘子名满江南,何妨去信一问?”

与两位公主不同,太女殿下的侍读尽是男子,为避嫌疑,其中绝大多数仍是不入流的小官,骤然提拔势必惹人注目。罗婉出身不高,既是他的表妹,又是一代才女,虽说年少了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

гοúΓοúЩú.οг?? 失宠

谁知姚琚顿了一顿,口中仍道:“舅母共有三子一女,她是唯一的女儿,自幼就被父母惯坏了,性子软、人又内向,只怕难当大任。”

话虽委婉,其中的拒绝之意却不容忽视。冯献灵登时不舒服起来,哪怕仅是个助理学官,于罗氏而言也是一步登天的恩典。天下多少学子寒窗十载、四处求谒,只为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何况她又不是没考虑罗氏本人的意愿,为此还特地请他修书。

殿下没再说话,殿中氛围不由一沉。姚琚无奈执她的手:“懿奴……”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舅舅舅母待他恩重如山,他不想过早的将罗氏一门也绑在东宫这条大船上。婉娘薄有才名,家世却称不上显赫,年纪又小,恐难服众,若要在一众宗室贵女中立足,不借助东宫的威势是不可能的。

这是无法与人启齿的龌龊私心,经历了中秋节时的那场动荡,他不敢再寄望于至尊对太女的所谓母女之情,天家无父子,更无母女兄弟,如有万一……他已深陷其中,不愿也不能将舅母唯一的女儿牵扯进来。

殿下乖乖倚进他怀里,郎君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冲入耳畔的轻声询问直教他四肢僵冷、血涌成冰:“你怕我被废时带累你的家人?”

半年来第一次,皇太女没与太女妃一道用膳,更衣之后就回了丽正殿独寝,此后一连三日,殿下没有踏入承恩殿一步。宫娥宦官们暗自揣度,都在猜太女妃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才招致这次失宠,第四日傍晚,皇太女的仪仗停在了无圣斋前。

当着奴婢,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走顺了路,忙完明日的教案,随口命人备舆,临近承恩殿时才想起日前的那次龃龉。

时已黄昏,天将暮去,大半个东宫都点起了灯笼,星星点点的烛火掩映在霞光流云里,似一排透风的空洞。殿下没有发话,二十多个太监罚站般空等了两刻,终于等到轿内传出一句:“去无圣斋。”

陈良?d久未承幸,门前扫洒的小太监一副喜出望外的呆滞表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强忍笑意、殷勤不已的将她迎了进去。行至此处才想起陈菩不吃晚膳,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实在做不出过门不入的缺德事,只得故作镇静,先绕去屏风后面更衣,一壁令人上茶。御宅??永9?p??zんαn:N二QQ。てοΜ

她没指望陈菩服侍自己――一来两人不熟,二来陈君脾气太臭,这类琐事殿下宁可自己动手,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今日陈菩的态度堪称诡异,主动上前替她褪去了披帛。

她抬眸看他,郎君喉结微动,淡定道:“在其位,谋其政。”

“那也换一条腰带啊,鹅黄配玫红能看吗?”

“……”――

对不起!今天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又跟旁友打了会儿屁,时间就晚了,还特别短小……明天补上补上!

--

гοúΓοúЩú.οг?? 烤梨

他终日礼佛,发丝外袍上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些檀香,冯献灵以前从不觉得这种气味好闻,此时却道宁神静气,不外如是。从里到外更一次衣花了足足一刻钟时间,她也不催他,站在那里由他摆弄。

“抬手,”无圣斋的这面屏风是素底白纱的三面合页屏,上书半阙《洛神赋》,外面侍候的奴婢只能看到风流写意的书墨之下,两团影子影影绰绰、时高时低:“殿下是不是长胖了?”

小娘子猛地回神,脸红如血的瞪他:“陈五!你放肆!”

陈五自认纯洁又无辜,一脸疑惑的任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趁着低头系玉佩的空档轻笑出声。

九月正是食藕的季节,晚膳时药膳局进了一品莲藕、蒸芋及冬苋菜切片凉拌的佐餐小食,蒜头剁成细末,辅以豆酱,一点点沙糖和小火烤熟、粒粒分明的白色胡麻,虽无半点荤腥,却也鲜甜爽口,陈菩都破天荒的陪着用了一些。御宅??永9?p??zんαn:N二QQ。てοΜ

礼成当日他就坦言自己不吃晚膳,一日只用一餐,是以膳桌撤下后冯献灵犹疑着问他:“再叫他们烤个梨吧?”

每年秋天报德寺结出的第一茬水梨都会被奉为‘佛果’,只贡皇家,后面再有也不如这几日的甜脆多汁了。她本意是担心他没吃饱(一个大男人,就吃那么几口怎么可能吃饱),陈菩却误以为她是馋梨吃(……),待小太监们将火炉升起,挽着袖子亲自给她烤了一个。

“你还会这个?”京里人家吃梨少有亲力亲为的,乍一见这架势,殿下三步并作两步、满眼惊异蹲到他身边,“谁教你的?”

礼成那晚他委实算不上温柔,小娘子大约是心有余悸,两人之间隔着至少一臂距离。

“家中老仆教的,”陈菩想了想,又道,“烤梨解酒,亦可充饥果腹,外面的百姓几乎人人都会。”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很快,黄澄澄的水梨在他掌下发酥发软,表皮颜色深到某个程度后晶莹甜蜜的汁水溢渗而出,滴进火里,激出一阵极轻的‘砰砰’。

他把梨子递给她,示意可以吃了。